晨霧彌漫,溫棠梨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望着眼前陌生又熱鬧的景象。
她有的時候多想自己隻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者母親從未遇見過溫晉。
溫棠梨的上半天幾乎都在考察各種店鋪的營生情況。
而在溫棠梨路過一家酒樓時。
窗紙映出兩道道颀長身影——
隻可惜溫棠梨并未擡頭看見。
廊下風燈搖曳,裴硯之倚在朱漆廊柱旁,玄衣染露,眉目如畫,卻因兄長一句調侃染上薄怒。
他身側的男子比他高出半頭,面容與他有九分相似,卻多了幾分不羁。
那人一襲月白錦袍,袖口繡着暗銀雲紋,唇角噙着戲谑笑意,眸光如星,正懶洋洋地揚了揚下巴:“卿卿,方才你心心念念的溫小姐走過去了,不去打個招呼?”
裴硯之耳尖微紅,瞪他一眼:“才沒有心心念念。”
溫棠梨跨過綢緞坊朱漆門檻時,正逢午市最喧鬧的時辰。
店内流光溢彩,杭綢蘇繡堆疊如雲,幾個珠翠滿頭的貴婦人正挑揀蜀錦,夥計們捧着茶點殷勤伺候。
她故意在月華緞前駐足,指尖剛觸到冰涼絲滑的料子,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這位姑娘,”掌櫃娘子搖着團扇踱來,丹蔻指甲點向門口,“外頭地攤上的粗布,往東走二裡。”
幾個夥計跟着哄笑,有個小丫頭不忍心,端着茶盞要過來,卻被掌櫃瞪了回去。
東側雲錦标價三兩一尺,比市價高出三成,西邊蜀錦竟摻着次等絲線,針腳松散——這錦繡坊果然如賬冊所記,早已被溫家勢力滲透,已經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她正欲湊近細看,忽然嗅到一縷沉水香。
珠簾輕響,有人在她身後溫聲道:“這匹雨過天青的軟煙羅,可否取來一觀?”
溫棠梨蓦然回首。
裴硯之。
不!不是裴硯之。
男人玉冠束發,眉眼含笑如春風拂柳。
掌櫃娘子見來人氣度不凡,忙不疊親自捧茶:“公子好眼力!這可是江南新到的貢品料子……”
裴硯之卻轉向溫棠梨:“姑娘覺得這紋樣如何?”
“竹葉紋雖雅緻,但經線浮絲太多,”她故意用袖口抹了抹臉頰灰塵,“不如旁邊那匹纏枝蓮紋的實在。”
掌櫃臉色驟變,男人卻輕笑颔首:“姑娘慧眼。”
他指尖掠過她方才看過的蜀錦,狀似無意道:“這摻了柞蠶絲的次品,也敢要價十兩?”
滿堂死寂。
男人依舊眉眼溫潤,卻吓得掌櫃撲通跪地:“公子明鑒!定是夥計拿錯了料子……”
他扶起掌櫃,語氣溫和如故:“無妨,換成真正的蜀錦便是。”
“硯之,還打算在門口癡癡站多久?”裴硯書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頭也不回地朝着身後悠悠說道。
聽到兄長的呼喚,他不情不願地探出腦袋,一雙明亮的眼睛裡情緒複雜,裴硯之小聲嘟囔道:“哥……”
他本想着能在暗中默默關注溫棠梨的一舉一動,可誰能想到,被兄長敏銳地察覺,還毫不留情地點破了。
裴硯書蹲下身,眉眼彎彎,語氣溫柔似哄小孩:“好啦,别生氣了。去挑身自己喜歡的料子,哥給你賠不是。”
他伸手揉了揉裴硯之的發頂,卻被對方一把拍開。
裴硯之耳尖微紅,恨不得立刻遁地而逃。
裴硯書見狀,唇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朝貨架方向努了努嘴:“還不快去?”
裴硯之如蒙大赦,轉身就走。
溫棠梨眨了眨眼,一時有些茫然。
裴硯書卻誤會了她的反應,溫聲道:“姑娘也挑一身吧,女孩子出門在外,總該好好打扮打扮。”
她連忙擺手,聲音輕軟卻堅定:“這怎麼行?如此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話音未落,裴硯之已抱着三塊布料快步走來。
鴉青色是給自己選的。
還有兩塊,一塊是月白色的軟煙羅,清透如雲,另一塊是雨過天青的杭綢,色澤溫潤。
他将軟煙羅塞給裴硯書,語氣硬邦邦的:“你的。”
又将杭綢遞給溫棠梨,目光卻别向一旁:“……給你的。”
“啊?”溫棠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