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蟬鳴未起。
溫棠梨踩在青石闆上,鵝黃輕衫薄如蟬翼,袖口繡着銀線纏枝蓮。
布料柔軟,随她俯身澆花的動作滑落至肘間,露出了碧色的翡翠玉镯。
她那院落之中,此刻擺滿了盆栽,一盆盆翠葉含煙,嬌花照影。
溫馨隻顧着采買這些綠植,卻從未悉心照料過。若溫棠梨再不稍加照拂,待到賞花宴那日,丢的便是整個溫府的顔面了。
溫棠梨想着,自己眼下還要在這溫府盤桓些時日,便順着她的意思走吧。
不過是澆個花罷了,又不是什麼難事,自己也不會少塊肉。
正思忖間,臨雨款步上前,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本手冊,輕聲說道:“小姐,這是您要的貴賓名單。”
溫棠梨暫且擱下手中事務,移步至樹蔭之下,烈陽灼地,幸好留有一片陰影地,她大咧咧地躺在木制搖椅上,搖椅“吱呀吱呀”地輕晃,恰似吳侬軟語在耳畔低吟。
溫棠梨倚在紫檀案前,指尖輕撫過名冊上燙金的“賞花宴”三字。
她信手翻開,眸光流轉間,幾個熟悉的名諱躍入眼簾——
「尚衣局司制燕灼,偕子燕鶴明」
「永昌長公主趙映安,攜三皇子趙佑安」
看到趙佑安三字,她指尖微頓。
前世那支穿心箭的痛楚仿佛仍在心口,她合上冊頁,深吸一口氣。
再翻一頁,卻見朱筆小楷寫着:
「裴府秦氏,攜子裴硯之」
溫棠梨瞳孔微縮,唇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冷笑。
這場賞花會,怕是要熱鬧非凡了。
這份名冊上的賓客,皆是父親溫晉與嫡母王氏反複斟酌、精心商議後邀請的。其中皇族的身影尤為矚目,這意味着,這場賞花會已不單單是一場賞景雅集,背後怕是另有深意。
按王氏對外所言,此番舉辦賞花會,是想為家中長女尋覓良配,讓她能在衆多才俊中,好好挑選一番,看看可有合眼緣的如意郎君。
溫棠梨指尖撫過名冊上「裴硯之」三字。
聽到這個理由,溫棠梨心中暗歎,親生女兒果然不同。
回想上一世,自己的婚事竟被安排得潦草随意,哪有這般慎重。
也罷,橫豎溫棠梨于溫家并無歸依感。
遲早她都會遠離溫家這個牢籠。
溫棠梨笑了笑,“啊,真期待啊。”
可真到了那日,溫棠梨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場賞花宴的水遠比她想得更深,而自己,已然被卷入了一場複雜的局中 。
溫棠梨身為溫府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女,自是知曉分寸,斷不會自讨沒趣地去與那些高門貴族攀談。
她移步後院,此處奇花異草争奇奪豔,假山怪石嶙峋,也許是溫棠梨今日穿了一件綠色襦裙,幾朵小花在裙上悄然綻放,引得許多蝴蝶紛紛圍繞在她身側翩跹,倒給她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
正沉浸在這片刻甯靜之時,忽聞一聲呼喚:“棠梨妹妹,許久不見!你近來可好?”
溫棠梨聞聲,緩緩轉身回望。她轉身望去,隻見燕鶴明一襲月白錦袍,腰間玉珏随着他急促的步伐叮咚作響。
他三步并作兩步奔至她跟前,當真是應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燕鶴明繞着她走了好幾圈,眼中滿是疼惜,鄭重道:“天呐!棠梨怎麼瘦了這麼多!上次見你還是個團子呢!”
溫棠梨倒是沒覺得自己瘦了。
“鶴明,成何體統,注意儀态。”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緊随其後,待瞧見溫棠梨,她眸中水光潋滟,滿含疼惜地說道:“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燕姨……”溫棠梨趕忙向她問好。
“别怕,姨姨來了,想我沒?”燕灼張開雙臂。
溫棠梨撲了過去,她點點頭。
“我們小棠梨開口了,姨姨自然是會來幫你的。”
溫棠梨喉頭一哽,“燕姨,謝謝你。”
“傻孩子,跟我說話這麼客氣幹什麼?”她微笑着,眼中滿是溫柔,手指輕輕捋着溫棠梨耳畔的碎發,将它們小心地别到耳後。
那雙手,并不白,一看就經常忙碌,食指指尖,因為常年拿着針線被壓出了一道淺淺的凹痕。
燕灼正握着溫棠梨的手細問這些年境遇,燕灼怒斥道:“我早就說了,溫晉不是好人,江姐姐也真是的。對了,這次西街綢緞莊的事情我已經置辦妥當了。”
“我這次隻打算拿回西街的綢緞莊,那是母親留給我的産業,至于離開溫府,我會再想辦法。”溫棠梨并不急于一時。
她隻怕功虧一篑。
燕灼話鋒一轉,“燕鶴明!你即刻将随行的人帶上,随我去找溫晉詳談綢緞莊的生意,片刻耽擱不得。”
燕鶴明鼓着腮,不情不願,“啊~母親,你光顧着跟棠梨妹妹聊天,我還沒有跟妹妹叙叙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