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棠梨在湖心亭找到了長公主的玳瑁貓,裴硯之緊随其後,玄色衣袍下擺浸了水,洇開深黛的雲紋。
不知怎地,這隻貓真的一點也不親裴硯之。
“小祖宗,過來。”裴硯之放下身段,半蹲着,指尖拈着塊魚脍。
找到貓兒的時候,它正伸着爪子撈着波光粼粼的湖水,隻懶懶地掃了裴硯之一眼。
湖邊的垂柳依依,細長的柳枝垂落在水面上,随着微風輕輕搖曳,而那滿池的荷花含苞待放。
還得是溫棠梨将它打橫抱起,溫棠梨蔥白指尖梳過貓兒油亮的皮毛,“乖哦。”
裴硯之望着空落落的掌心,劍眉微蹙:“這狸奴跟我有仇嗎?”
溫棠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裴二公子怎麼一點都不招小動物喜歡啊?”
她确實很喜歡這隻玳瑁貓,她想,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溫府,就找一個鄉下地方安安穩穩地呆一輩子,她也想養一隻狸奴。
裴硯之抿唇,忽将魚脍抛向湖心,驚散一尾紅鯉。
溫棠梨提道:“别亂丢東西。”
“哼,走了,長公主該等急了。”裴硯之兩、三步就走到了溫棠梨前面,他回眸望來,黑玉般的長發異常柔順,“該去赴宴了。”
溫棠梨點點頭,“自然。”
該逃地逃不掉。
………
日光毫無遮攔地傾灑而下,嫡母王氏身着錦繡華服,端着茶盞,儀态優雅,與身旁的高門貴婦們談論着婚嫁之事。
“劉夫人,聽聞您家公子年方十八,才學出衆,可有定下親事?我家姑娘,模樣周正,又精通琴棋書畫,倒是個不錯的人選。”王氏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眼神中卻透着精明。
劉夫人輕輕搖着扇子,不緊不慢地回應:“夫人謬贊了,犬子的婚事确實還在斟酌。”
王氏面上笑意盈盈,語氣輕柔:“自然是要多考量些時日的,這般大事,急不得。”
心中卻暗自腹诽:“這劉氏,竟還端起架子挑上了?真以為她家那兒子是什麼香饽饽不成?也不瞧瞧自家根底,掂量掂量那孩子的才情,可笑至極! ”
劉氏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手中團扇輕搖,儀态端莊,可心裡卻忍不住吐槽:“哼,這王氏果然精明得緊!也不知她打算送過來的是哪房姑娘。
她那四姑娘,天生心智不全,至今言語是否能通都未可知;還有那五姑娘,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這般人物,我怎敢輕易應下這門親事?真當我會稀裡糊塗地往圈套裡鑽不成?”
一陣細微的車輪聲傳來,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面生的丫鬟推着輪椅緩緩入場,輪椅上坐着一位氣質出塵的女人。
秦臨一襲簡約的素色錦袍,她身形消瘦,臉色更是慘白如紙,毫無血色,顯然這幾年身體每況愈下,未見好轉。
王氏見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趕忙款步上前。
她微微欠身,姿态謙卑,“秦夫人,午好,您今日能賞光,這宴會可就更有滋味了。一路上可還順利?快到這邊上座歇息!” 一邊說着,一邊還伸手做出請的動作。
裴府,四大将門世家之首,裴老将軍駐守邊疆,位高權重。
王氏一心巴不得能攀附上裴家,此前聽聞的裴家祖訓,更是讓她心思活絡起來。
在她看來,秦臨如今病入膏肓,眼見着是時日無多了。裴家身為将門世家,雖家中男兒多征戰沙場,生死難料,可在王氏眼中,這反倒成了一樁美事。
她若将自己的大姑娘、二姑娘嫁入裴家,待裴家男兒為國捐軀後,自家女兒便能坐擁豐厚家底,往後的日子可不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妥妥的享福命了。
“多謝王夫人惦記,府上布置得如此雅緻,足見用心,倒叫我這病軀也覺着輕快了些。”秦臨半仰着臉,那雙瞳色極淺的眼睛盯得王氏心裡發毛。
王氏咽了口唾沫,秦臨平日病重,深居簡出,如果錯失這次機會,下次怕是難了,她便直接開口想争取一把。
“秦夫人,我家大姑娘和二姑娘,模樣生得俊俏,又習得一身好才藝,平日裡最是乖巧懂事。我瞧着與裴家公子年齡相仿,若能結為秦晉之好,倒也算一段佳話。”
秦臨瞟了她一眼,“王夫人美意我心領了,隻是這孩子們的婚事,我實在做不了主。我這兒子,向來有自己的主意,他真心喜歡的人,我便也歡喜。”
一番話說罷,她輕輕擺了擺手,端起茶杯,淺抿一口,似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劉夫人瞧着王氏屢屢碰壁,她心裡倒是暢快了。
雲層間出現了不規律的裂縫,秦臨望了望這樣的天空,她歎息道:“卿卿,這賞花宴乏味得很,還不如回去下棋,這賞花宴到底有誰在啊?你非要來。”
同一片天空下,素紗裙裾掃過青石小徑,溫棠梨盈盈下拜:“臣女溫氏,見過長公主殿下。願殿下福澤綿長,鳳體安康。”
裴硯之立于她身側,玄衣墨發,隻略一拱手:“長公主安。”
趙映安一襲绛紅襦裙,發間簪着鳳銜珠步搖,卻無半分皇家威儀。她眸光隻落在溫棠梨懷中的玳瑁貓上,笑靥如花:“毛毛,你這小沒良心的,又跑去哪兒野了?快起來吧。”
趙映安從溫棠梨懷中接過毛毛,“你這小東西,倒是會挑人。”
她擡眸望向溫棠梨,眼前的女子倒有個大家閨秀模樣,就是素淨了些,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溫棠梨擡眸,正對上長公主溫柔的目光:“回殿下,臣女溫棠梨。”
趙映安唇角微揚,笑意更深:“棠梨?倒是個好名字,與本宮這毛毛一樣,都是惹人憐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