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今禾……又是江今禾,溫晉冷笑一聲,擡眼看向燕灼,語氣中帶着幾分嘲諷:“怎麼,如今都要拿一個死人來威脅我了?”
“不是威脅,如果你還對江姐姐有一絲歉意,哪怕一點點,我都希望侯爺能好好對待棠梨。”
“罷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盞,雙手抱在胸前,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過是看在曾經的情分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便答應你又何妨。”
燕灼皺眉一皺,察覺到溫晉話語中的敷衍,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欠身表示感謝,“如此,便多謝溫侯爺了。”
他緩緩起身,走到窗邊。庭院裡,驕陽高懸,小徑旁艾草瘋長,散發着夏日獨有的苦香,燕灼的背影在其中漸行漸遠。
溫晉低聲呢喃着,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怅惘,“我答應她,不過是看在你我的過去罷了,至于溫棠梨,她終究還是要在我的掌控之中。”
起初,溫晉接近她,不過是出于利益考量,在他眼中,江今禾不過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能為他在複雜的局勢中謀得更多好處。
他布下局,利用江今禾達成目的,謀取利益、官職。
可看着她失望與痛苦的眼神,溫晉心中竟湧起一絲不忍,在這場真假參半的感情裡,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今禾,我還是會這麼做。”
朝堂之上,風雲變幻從不給人喘息的機會,朝堂上的暗流湧動。如今,各方勢力犬牙交錯,企圖在這微妙的局勢中,尋得一舉翻盤的契機。
與此同時,邊疆戰事再起,幸得有裴老将軍率軍出征,捷報頻傳,得以安穩人心。
好不容易将朝堂上的明争暗鬥暫且抛諸腦後,溫晉剛在書房的太師椅上落座,端起那盞還尚有餘溫的茶盞,想着能偷得片刻清閑,舒緩一下緊繃的神經。
就在他微阖雙眼,試圖放空思緒時,書房的門被輕輕叩響,家仆那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侯爺,溫五小姐求見。”
溫晉無奈地長歎口氣,那聲歎息裡,滿是疲憊與無奈,片刻後,他擺了擺手,聲音裡透着幾分倦意:“讓她進來吧,你順便去把素帛居的賬冊也拿過來給她。”
“是。”
溫晉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目光透過袅袅升騰的熱氣,落在走進書房的溫棠梨身上。
“父親。”溫棠梨盈盈下拜,就算她再怎麼不喜歡這個父親,表面功夫也該做好。
溫晉放下茶盞,靠向椅背,打量着眼前的女兒,最終得出了結論:跟江今禾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外貌像,性格也像。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我知道你惦記素帛居許久了,如你所願,它歸你了。”
說罷,他擡了擡手,示意家仆将賬冊遞到溫棠梨手中。
“既然你拿到了産業,那麼即日起,溫府将停止對你的一切供給。這素帛居往後便是你的依仗,盈虧都與府中無關。你也别指望再從府裡拿一分一毫。”
溫棠梨指尖緊攥着賬冊,擡眸直視溫晉,“父親放心,”她聲音清脆,卻沉穩有力,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溫府的供給,女兒從未太過依賴,往後也無需。”
溫棠梨暗自發誓,定要憑自己的本事,将母親的産業發展壯大,做出一番事業。這不僅是為了證明她有獨立謀生的能力,更是溫棠梨自由人生的開端。
…………
因着裴硯之在場,秦臨心中一緊,下意識便将身旁的侍女遣退。她本以為裴硯之會像往常一樣,至少分出些心思來關心自己這個殘疾之人,可誰能想到,他的目光、他的心思,全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挂在了溫五小姐身上,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半分?
秦臨無奈,隻能伸出手,吃力地推動輪椅的輪子,每一下都顯得有些艱難,那單薄的背影,在這略顯空曠的庭院裡,無端透出幾分命苦的意味。
就在這時,燕灼恰好路過,看到獨自推着輪椅的秦臨,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快步上前,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主動打起了招呼:“裴夫人,還是我來幫你吧。”
秦臨擡眸,見到來者,稍微一點頭,以表敬意。
燕灼身為尚衣局司制,裴老将軍需趕制戰甲和戰袍。燕灼因技藝精湛被委以重任,自此頻繁出入裴府。
起初,她與秦臨不過是點頭之交,碰面時也隻是簡單寒暄。但燕灼往來裴府愈發頻繁,時常能在府中庭院或是回廊與秦臨相遇。
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從最初的客套問候,到後來能坐下來品茶閑聊,交情也在不知不覺間日益深厚。
燕灼随意問道:“賞花宴可還好玩?”
秦臨輕皺眉頭,語氣平淡,“不好玩。”
燕灼深有同感,附和道:“嗯,确實一點都不好玩,一趟下來,人都要累死了。
秦臨是知道燕灼來賞花宴的原因的,不然以燕灼的性子八輩子不會踏入溫府一步。
“但是,”秦臨話鋒一轉,蒼白的臉上,薄唇彎了彎,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人很有趣。”
燕灼聞言,心領神會,一下子就明白,溫棠梨那邊發生的事情鬧得還挺大的,随便找個丫鬟都能打聽到。
她遠比燕灼想象的要堅強。
燕灼推着秦臨的輪椅,兩人沿着蜿蜒的小徑漫步,談笑間,忽然瞧見前方氣氛劍拔弩張。
裴硯之滿臉怒容,死死瞪着燕鶴明,燕鶴明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笑笑。
燕灼眉頭微微聳動,下意識看向身旁的秦臨,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
秦臨輕輕扯了扯燕灼的衣袖,輕聲說:“他們這是怎麼了?”
燕灼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過去看看吧。” 說着,燕灼加快腳步,朝着劍拔弩張的兩人走去。
事實上,前不久溫棠梨與燕鶴明的交談都被裴硯之盡收眼底,後者心裡很難受,沒緣由的難受,幸好那名為“理智”的弦牢牢地禁锢了他的想法。
“煩死了。”裴硯之給燕鶴明甩了一個難看的臉色,轉頭就走開了。
秦臨目睹這一幕,将手撐在輪椅上,無奈地歎了口氣,“平時讓我們慣壞了,還請二位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