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白鹿書院裡已是人影幢幢。
溫棠梨捏着青玉書簽站在朱漆廊柱下,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書簽上盤曲的龍紋。
“是青龍啊。”沉木香破風而來,溫棠梨不必回頭便知是誰。
比裴硯之聲音先出現的,是他身上的悠厚醇厚,層次多樣的沉木香。
“真可惜。”
“可惜什麼?”溫棠梨原以為他是指自己沒有抽到麒麟書簽,但又一想,書院那麼多人,自己怎麼會是那唯一的幸運兒呢?
“可惜不能立馬讓你服得心服口服。”白虎書簽在他的指尖轉出殘影。
兩人暫時還不是敵人。
可惜了,溫棠梨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主兒,“那就希望,裴二公子在遇到我之前,不要被其他人殺得屁滾尿流吧。”
夕陽漏過屋檐落在裴硯之眉間,倒襯得那抹笑愈發缱絹,“你也是。”
話音未落,忽聞金鐘長鳴聲如洪雷,震得堂内燭火輕輕搖曳。
鐘聲悠長,回蕩在書院上空,學員們紛紛肅然起敬,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高台。
夫子緩步走上高台,手持一卷明黃色的綢緞,神色莊重。
他話語一頓,展開手中的綢緞,露出其上工整的墨迹,繼續道:“此次詩會,首輪以對聯為試。四組内先以對聯淘汰一批人,勝者晉級,敗者退場。而此次對聯的上聯……”
他語氣陡然加重,目光如炬,“乃是聖上親自所出。聖上為此上聯苦惱多日,今日特命我等以此為題,考校諸位才學。”
堂内頓時一片嘩然,學員們面面相觑,既興奮又緊張。
“聖上親自出題,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榮,但也意味着此次詩會的難度非同尋常。”溫棠梨握緊了手中的書簽,指尖發顫,但更多的是激動。
夫子将綢緞高高舉起,朗聲念出上聯:“三更燈火焙新墨,五鼓雞鳴磨鏽鐮,莫問晨昏,繭裡光陰針上度。”
堂内一片低語,學員們交頭接耳,神色各異。
“什麼?這居然隻是上聯?”
一人撫掌贊歎,聲音雖低卻難掩欽佩:“這用詞精妙,意境深遠,已然可稱一首絕妙好詩,不愧是聖上親筆所出,果然非同凡響。”
旁邊一名學子卻苦着臉,搖頭歎息,“這上聯如此精妙,下聯該如何接?怕是絞盡腦汁也難對出半分神韻啊。”
他說着,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案幾,那“笃笃”聲敲在桌上,也敲在在座各位心上。
“半個時辰後,收卷,不交者視為敗者。”夫子話音一落,堂内頓時一片嘩然。
“半個時辰!這怎麼夠?給我半天我都不一定想得出來!”一名學子忍不住低聲抱怨,眉頭緊鎖,滿臉焦躁。
堂内低語聲此起彼伏,仿佛一群蜜蜂在耳邊嗡嗡作響。
夫子見狀,眉頭一皺,手中戒尺重重敲在案幾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堂内燭火揚起。
“肅靜!”夫子的聲音洪亮而威嚴,目光如炬地掃過堂内衆人,“與其在這裡吵鬧,還不如先想想。時間寶貴,莫要浪費在無謂的抱怨上。”
堂内頓時鴉雀無聲,溫棠梨坐在席位上,手中毛筆輕輕蘸了蘸墨,目光落在宣紙上,心中默念着上聯,“三更燈火焙新墨,五鼓雞鳴磨鏽鐮,莫問晨昏……”
當今聖上,仁德昭昭,愛民如子,體恤貧民百姓的生活不易,早已傳為天下美談。
更是每逢災年,必親自過問赈災事宜,下令開倉放糧。
聖上前段時日召集群臣商議,下令在全國範圍内推行“惠民新政”。
新政内容包括減免賦稅、興修水利、鼓勵農耕、設立義倉等,務求百姓安居樂業。
他還特别下令,凡有貧苦之家,皆可向官府申請救濟,官府不得推诿。
民間流傳着許多關于聖上愛民如子的佳話,百姓們無不感念聖上的恩德。每逢聖上壽辰,民間自發張燈結彩,慶祝聖上的仁政。
“朕不過盡本分而已,百姓安樂,方是朕心所願。”
溫棠梨提筆蘸墨,筆尖在宣紙上輕輕一頓,一個“仁”字躍然紙上。
然而,她凝視片刻,秀眉微蹙,手中的筆卻遲遲未再落下。
燭光搖曳,映照得她的側臉忽明忽暗,眸中閃過一絲猶豫。
她忽然擡手,筆鋒一轉,墨迹橫斜,将那“仁”字輕輕劃去。
墨迹暈開,就像是聖上的心思,模糊而難以捉摸。
溫棠梨低垂着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宣紙的邊緣,心中暗想:“當今聖上,仁德昭昭,天下皆知。他想聽的,又豈是這些浮于表面的誇贊?”
燭淚順着修長的蠟身緩緩淌落,凝在銅燭台上。
溫棠梨的目光落在堂内的燭火上,火光跳動,仿佛在無聲地提醒她什麼。她深吸一口氣,心中漸漸清明。
聖上愛民如子,體恤百姓,所求的并非虛詞溢美,而是實實在在的民生之計、治國之策。
可是對聯還有各種複雜繁瑣的要求,這可真是難倒了溫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