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送進牢獄之中,依照大昭律法處置。”裴硯之開口。
他看見王暢的身子猛地一顫,卻依舊沒有擡頭。
書院内的風突然大了,吹得殿内的燭火搖曳不定。
此時,更夫那悠長的喊聲遠遠傳來,“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在風聲的裹挾下,這聲音斷斷續續,倒是給這愈發深沉的夜,添了幾分别樣的況味 。
“來人。”乾元帝的聲音響起。
兩名侍衛上前,準備架起王暢。
……看來兩位不夠,要四位。
“臣女鬥膽!懇請陛下賜臣女一盞茶的工夫,容臣女确認些許事宜,以解心中疑慮。”溫棠梨紅着臉,吸了口鼻子。
本來就頭暈腦脹的,溫棠梨被裴硯之擁在了一個冰冷的懷裡,她腦袋不受控制地往後仰去,嘴巴微微張開,“阿嚏!”一個急促的噴嚏脫口而出,小巧的身子也跟着輕顫了一下。
裴硯之将溫棠梨扶了起來,并離她遠了些,遞過一片錦帕,那雙本該溫潤的眸子此刻正擔憂地望着她。
她微張了蒼白的唇,向裴硯之娓娓道來,言明欲查驗張信抽簽所用之檀木盒。
世事難料,小心駛得萬年船。
溫棠梨心中隐隐覺得此事未必就此了結,恐有蹊跷。
不過片刻思忖,她便決意一探究竟。
縱使此舉或有差池。
“去吧,我在。”裴硯之拍拍她的肩膀。
溫棠梨向銀翎讨要他那把繡春刀,這刀一看就是個寶貝,鋒利無比,想必劈一個小小的檀木箱,肯定不在話下。
銀翎:“……”
銀翎的手已按在繡春刀吞口處,他腕骨凸起的弧度,血管微微隆起,連接着修長的手指,溫棠梨更加确信,那肯定是個寶貝。
他緩慢地張了張口,“刀劍無眼,小心傷了姑娘……還是我來吧。”
刀出鞘的刹那,溫棠梨聽見了風聲。
刀鋒寒芒如一線霜雪劈開暮色,檀木應聲裂作兩半,沉香屑紛紛揚揚落在她的鞋尖。
就像一隻兔子,溫棠梨蜷縮在那半開的檀木盒上,指尖微微顫抖,避開木針的鋒芒,輕輕撥弄着那團紙箋。
一枚對折的紙箋被展開,溫棠梨的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落空了,很難說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總之并不好受。
“花”字躍然出現在紙箋上。
又一枚紙箋被打開,原來題庫裡不僅有“秋”字,還有“夏”、“冬”、“春”。
溫棠梨的心裡空蕩蕩的,像是被風吹散的雲,再也聚不攏。
張信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揚,眼裡閃過一絲得意,他的目光落在溫棠梨身上,仿佛在期待着她的反應。
“放心了?”張信雙手交叉抱臂,他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如果這話是其他人來說,溫棠梨或許會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句“放心了”,然後壓下心中的疑慮,繼續這場看似公平的比試。
可偏偏這個人是張信。
“溫五小姐,比試還繼續嗎?可别忘記我們的賭約啊……繼續啊,‘秋’字。”張信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輕佻,卻刻意在“秋”字上加重了口吻。
張信為何偏偏強調“秋”字?
是巧合,還是别有用心?
她的直覺告訴她,事情遠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溫棠梨擡起頭,露出明媚的眸子,試探性地問道:“張公子,要不換個字?”
張信的笑容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他微笑着眯起眼睛,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溫五小姐,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台下的學子們開始騷動,為張信感到忿忿不平,“就是啊!溫五小姐抽的題,張公子抽的字!這會要改字,不合規矩吧!”
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倒是團結得很。
溫棠梨的目光掃過台下,那些或憤怒或譏諷的面孔讓她感到一陣窒息。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帶着一絲尖銳的反問:“什麼叫是我抽的簽!我難道不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嗎?”
空氣凝滞了一瞬,連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因為這是實話,赤裸裸的、無法反駁的實話。
溫棠梨的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這場比試,從一開始就不是公平的較量,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
題有問題,“秋”字大概率也是有問題的。而這局針對的就是溫棠梨,這局背後的操控者大概率就是張信。
他想要赢得賭約,讓溫棠梨退出白鹿書院。
張信的目光陰毒得很,他道:“溫五小姐,我還是那句話,接不下來,就是輸,輸者出局,失去争奪詩會魁首的資格,同時,你離開白鹿書院。”
她知道,張信想要的不隻是赢。
他想要的是徹底摧毀她,讓她在白鹿書院、甚至因為這次醜聞在京城再無立足之地。
所以,什麼仇什麼怨能讓他做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