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想着先咬我,不如先看看這是什麼?”裴硯之的指尖輕輕一抖,一張泛黃的紙條便暴露在衆人面前。
他沖溫棠梨淺淺地笑了,“好奇嗎?”
那張紙條不過寸許,卻讓張信怔怔地呆在原地,如墜冰窟。
紙條邊緣還泛着些許油墨的光澤,烏黑而油亮,像是名貴的松煙墨。
隻見溫棠梨對着裴硯之手中的紙條自是望眼欲穿,後者無聲地笑了下。
“給你。”裴硯之将紙條遞過去,指尖似有似無地擦過她的掌心。
溫棠梨一愣,沒懂他想傳遞什麼信息。
難怪張信會有所忌憚,紙條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簾,溫棠梨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些字與詞全都關乎一個字。
“秋”。
裴硯之朗聲念道這紙條上的字。
那些熟悉的詩句全是張信方才吟誦過的。
溫棠梨擡眸看向張信,眼底的諷刺毫不壓抑地釋放了出來,“張公子當真是……博聞強記啊。”
像是張信的父親這等職位的人,連帶着家眷的衣物都是由尚衣局特制的,别人也許看不出來,但燕鶴明看得明明白白,
張信的衣袖中間有個夾層,夾層中便藏了這用于作弊的紙條。
每當他擡手或稍作遮掩的時候便能偷看提示。
方才的那一拳,雖然夾雜着些公報私仇的意味,但實則是經過裴硯之的深思熟慮,他借着揮拳的力道,腕骨微不可察的一轉,硬生生将那暗扣挑開半寸。
拳風帶來的罡氣穿堂而過,在張信的錯愕時,那張染着松煙墨的紙條早早地落入他的掌心中。
裴硯之不懂衣料,這件事情是聽燕鶴明說的,燕灼身為尚衣局司制,掌天下織造,對布料與制衣的造詣可謂是登峰造極。
燕鶴明自幼耳濡目染,雖不及其精通,卻也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通過張信各種小動作,外加看出他身穿衣服的版型有問題。
那衣服的夾層看起來被縫合的非常精巧,卻過分累贅了,看起來異常笨拙。
尚衣局的鎖邊針法,偏偏要摻金絲?搞得不倫不類的,要知道尚衣局特供的官服,絕不可能用這等暴殄天物的縫法,壞了料子也壞了金絲。
“從你身上搜出來的,張公子。這又該如何解釋呢?”裴硯之問。
張信還在狡辯,“呵……你憑什麼證明這張字條是我寫的?萬一隻是兇手塞進我的衣服裡了呢?”
裴硯之點點頭,盡管他覺得,張信講的話狗屁不通。
“哦,那你為何私改官服,夾層口袋又是何意?”
“拜托,我好歹也是當朝太傅之子。”張信捂着肚子,臉上鐵青,顯然剛剛那一擊是他生平所受之最,“錢财票子什麼的,我出門了,又不能明晃晃拿手裡,肯定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吧?”
在看不到的角落,趙靖安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得泛白,險些将茶杯撚碎。
這個蠢貨到底在狡辯什麼!直接認罪不就好了嗎!知不知道什麼叫做,說得越多!錯的越多!
裴硯之骨節分明的手指摸索着下巴,看似是在認真思考,“嗯……好像說得也有道理。”
趙靖安:???
溫棠梨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仿佛在說:“你認真的?”
燭光恰好掠過她微顫的眼睫毛,松散的發髻,幾縷碎發垂落在耳畔,襯得那張臉愈發清麗。
她的眼睛最是動人,此刻卻因為驚愕而睜大了些,眼波流轉間,映出幾分不解……也許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
“才怪~”裴硯之話鋒一轉,他俯身靠近溫棠梨,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發絲,指尖的溫度透過發絲傳來,驅散了裴硯之身上帶着的寒氣。
他的目光溫柔得能溺死人。
“别擔心,我永遠會袒護你,偏袒你。”
“不對~”溫棠梨忽然歪頭,她的指尖戳在裴硯之的胸口上,告訴他,“什麼叫偏袒?什麼叫袒護?我又沒做錯!你這叫清正廉潔,裴二公子。”
那聲“裴二公子”的聲調打着旋兒地上揚。
裴硯之的喉結滾動了兩下,目光落在她泛着珠光的唇瓣上。
“嗯,我是公正嚴明的青天大老爺。”
裴硯之的眼睛眯了眯,這笑原是悶在胸腔裡的,偏偏被她幾句俏皮話撬開了條縫。
張信的嘴角噙着冷笑,“看來書院裡傳的那些話是真的了。”
“張公子有空去聽那些閑言碎語,倒不如精其自身,張公子引以為傲的字迹,在這會倒成了緻命一擊。”裴硯之将摘抄有“秋”字的紙箋與第一輪筆試時,張信所聯寫的那段聯句放在一起。
這書法剛健柔美,鐵畫銀鈎,見字如面。
裴硯之稍一拱手,“請各位夫子們明鑒,這兩張是否出自同一人筆下?”
“如果不是,敢作敢當,屆時我定會向張公子賠禮道歉,磕頭也會,下跪也罷,我定還你一個清白。”
滿堂嘩然,那可是裴硯之啊,驕傲得不可一世的裴硯之。
溫棠梨的心情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