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
之前就懷疑過裴浔不像他表露出來的這般和善,一個自小就在陰謀詭計中求生的人能良善到哪兒去。
可她并無證據,且他近日表現出來的,都太過順從了,仿佛他習慣了順從别人,不懂得反抗。
但他也可能真就如他三弟那樣,生來的蠢笨如豬,看不透那些爾虞我詐。
趙槿撐着下颌,笑道:“還有一種可能,他既有單純的一面,又有陰狠的一面。”
将那不為人知的一面深藏,如同獵手看到獵物時,極力隐藏起自己鋒利的武器,将自己僞裝成獵物,看似不經意的落入陷阱,實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方梨斟了杯茶水,不解問道:“可一個人怎會有兩面?”
“怎麼不會。”趙槿唇邊的笑意深了些,“該良善時就良善,該陰狠時也絕不手軟,如此,倒不至于讓本宮輕看了他去。”
“可這些都是猜測。”
“是啊,都是猜測。”溫茶入口,松快至極。
倘若樹下仙姿皆為幻影,那回眸而望的又會是怎樣一雙眼呢?
方梨多次看向她,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想問昨日之事,可一想起那時趙槿的神情,她又不敢問了。
伸手欲為她解下钗環,卻被她止住,“不急,一會兒本宮出去一趟。”
“您昨日就沒怎麼歇息,還有何事值得您親自前往?”
她觀趙槿眸色雖淡,卻如辰星般熠熠生輝,尤其是她翹起眼尾時,一雙桃花眼漫不經心地勾起,她不自覺紅了臉,連方才說了什麼都記不真切了。
趙槿起身往外走,方梨霎時回神,忙喊道:“殿下,好歹穿件衣服啊。”
可趙槿步履未停,她隻能拿件披風,匆匆追上,瞧她去向,又是一陣頭疼,殿下怎的不記事呢,這才把人趕走,便又巴巴的去他廂房,光是想想就覺得臉上臊得慌,殿下還真沒有半點不自在。
趙槿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路過的丫鬟小厮都看得分明,紛紛退居一旁,福身行禮。
心裡暗道:這裴郎君怕是又要遭殃了!
方才,裴浔一進屋便燃起了暖爐,屋内瞬間回暖許多,他換了件衣衫,裹着厚厚的被褥坐在床頭,心事重重的盯着徐徐升起的白煙。
一陣動靜引得他倏然擡眸,熟悉身影款款而來,帶着一身寒氣逼近。
方梨才探了個頭,又猛然退出,将門掩上,隔絕裡外聲響。
裴浔收回目光,淡然起身,朝前跪拜,“殿下怎的來了?”
“本宮不能來嗎?”趙槿的視線在屋内打量,最終落回他身上。他身側不遠便是窗台,此時窗棂大開,為他鍍了一層光亮,長睫垂落,看不清眼中神色。
她走近幾步,俯身細看他,雪松香味比往常更甚,極具平心靜氣之效。可她卻時刻注意着他的神色變化,這樣一副溫和清隽的面容下會藏着怎樣的心思呢?
“你,恨本宮嗎?”
趙槿掐着他的下颌,微微擡手,緊緊盯着他的雙眼,唇角扯出一絲笑來,很淺。
“想清楚了,本宮趕走了唯一可能救你的人,幾乎磨滅了你的希望,你這一生若非本宮應允,再也别想離開這裡。”
這不是她第一次問出這種話來,裴浔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如靜靜流淌的湖面浮現一絲漣漪,他毫不畏懼的迎上她的目光,眉梢微揚道:“多謝殿下救我于水火。”
能取信于人的,是破綻。
他主動露出破綻,等同于暴露自己的弱點,卻更容易讓趙槿放松警惕。
他兀自笑了笑,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軟。
趙槿微愣,松了手。
他的反應出乎意料,着實叫人猜不透。
裴浔揉了揉酸疼的下颌,慢慢起身,他知道趙槿想聽什麼,那他就順着她意,“殿下屢次救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
直到後腰抵在案邊,趙槿想也沒想拿起書案上的狼毫直抵在他胸口,那種受制于人的感覺她十分讨厭,眉心微擰,手上用力過猛,生生将狼毫折斷,脆響拉回神思,似乎一切都明了了。
她随意将斷筆丢在一邊,理了理略微翻折的袖子,慢悠悠的掀眼,輕笑道:“這麼快就從草民,變成我了?”
裴浔微頓,那雙眼瞧着溫情脈脈,“那草民需要賠罪嗎?”
趙槿一步步靠近,他一步步後退。
“自然該賠的,隻是不知你拿什麼來賠?”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分明什麼也沒做,卻叫人紅了耳根。在這一事上,還從沒有人比得過她,瞧着裴浔這幅純情樣,估計連姑娘的手都沒碰過吧。
她忍不住樂了,将他逼至桌邊,身子逐漸貼近,少女的馨香與柔軟無不刺激着他的感官,他仰躺在桌上,趙槿撐在兩側俯看着他,看着他的神色從淡然自若到忸怩不安,薄紅慢慢爬上臉頰,偏開眼去不敢瞧她。
“你在害羞?”
趙槿仿佛看不到他的局促,話語直白又輕挑,“本宮還什麼也沒做呢,你就如此害羞,若真做了什麼……”
她未盡之言惹人浮想聯翩,裴浔猛地吞咽一下,感受着胸口的癢意,忍無可忍的抓住她細白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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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馬蹄聲匆匆而至,高坐馬背的是個豐神俊朗的少年,他着一身窄袖騎裝,雙眸明亮澄澈,微微上挑的杏眼望着敞開的大門,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他立時翻身下馬,眉眼間盡是欣喜。
“陸将軍,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