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伏天,綠樹蔥郁,亭樓倒影,日光照的人心頭發悶發慌,院子裡一片甯靜,少年笑意盈盈的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琥珀色的瞳仁在陽光的反射下顯得熠熠生輝,如一雙晶瑩剔透的寶石。
裴将軍定定看了他許久,才道:“你是我兒子,我自然不會那麼想。”
他從前從未在意過這個兒子的存在,隻因自他出現以來,帶給他的除了無盡的恥辱與不堪,再沒有半點用處。他沒有強大的母族能為他的仕途鋪路,性子也溫吞,成不了多大的氣候。
他好像一直都沒什麼存在感,唯唯諾諾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連他那娘親死了,他也沒什麼反應,隻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原本他還想如何把那事敷衍過去,結果那少年愣是沒問一句,省了他不少事。
平日裡,府裡下人如何欺負他,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歸不會鬧得太大。像這類事隻多不少,隻因不重要或不值得,便也就放任不管了。
而今,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少年身上。
當年的小小少年将要弱冠,身姿卻越發挺拔,目光逐漸變得堅毅,他不再一人佝偻在角落,無需從野狗嘴裡奪食,本就清秀的臉龐長開後變得更加秀麗俊朗,一襲象牙白山水藤紋雲袖長袍襯得他美如冠玉,再難看到當年那個卑微怯弱的身影。
他臉上雖是在笑,眼中卻看不出任何笑意。裴将軍好歹也是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他和自己的兒子不同,他不會小看任何一個有攻擊之力的人,更遑論這個人自小養在他身邊。他在無形之中長出利爪,随時都能反咬他一口。
他變得沉穩不少了。
裴将軍凝視着他,他變得懂得隐藏,懂得做一事留三分,就單是他能哄得甯安那丫頭為他出頭,都無法讓他再小看他。
隻怕自己的另外兩個兒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
他半眯着眼,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子,隻要多留點心,也厲害不到哪兒去。
“那便好。”裴浔笑起來,眼角彎起來的弧度卻顯得有幾分憂傷,“我還擔心,幾日未歸家,父親會因此同我生疏了呢。”
這話說的,弄得你以前一直在家,就和你親密了似的。
裴昭臉上藏不住事,他嘲諷的神情明晃晃的表現在臉上。
“你到底來幹嘛的,莫不是還真想接手裴家軍吧?”裴昭白了他一眼,語氣極為粗鄙,“不要以為自己姓‘裴’,就真把自己當裴家人了,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
他平日裡仗着父親和大哥的名頭作威作福慣了,府裡的下人小厮哪個不是事事順着他,這一下子,也将他的心裡話順嘴就說了出來。
裴将軍當即蹙起眉,瞪向自己的小兒子,厲聲道:“裴昭!”
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和那些行為粗鄙的淺薄之人一樣,滿嘴污言穢語,更何況還當着一衆下人的面,簡直把他的臉都丢盡了!
裴昭看到父親的警告,撇了撇嘴,轉過頭去,但那模樣明顯是不服。
“父親,我何時能去軍營?”裴浔直接無視他,看向裴将軍道。
裴家軍在京中的這段時日暫時駐紮在城南郊外,那裡有大片空地供軍隊訓練,副将每日都會定時點卯,雖說這幾年天下太平,無仗可打,但他倒是沒将訓練落下。
隻是這是外人所看到的,實際如何,卻不敢妄言。
裴昭見他直接被忽視,氣的又想罵他,但一對上裴将軍的目光,小嘴一癟,又把想說的給咽了回去。
“不着急。”裴将軍道:“今日你難得回來一趟,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随我出門。”
裴浔笑着應下。
走時還瞥了眼裴昭,那一眼不乏嘚瑟與得意,差點沒把人給氣炸。
“父親你看他!”裴昭氣的原地跳腳,指着裴浔的背影道。
“行了,忍忍吧。”裴将軍沒好氣的沖他道,他揉按着額頭,看上去似乎也被弄得心力交瘁。
“是啊,忍忍吧……”裴溯始終盯着那個方向看,眼中晦暗不明,意有所指道:“反正這十幾年都忍過來了。”
……
黃昏已至,天邊紅霞高高挂起,天地間都被暈染成金黃色,美得不似人間。
公主府裡的郎君們都圍在趙槿寝殿外,不想離去,又不敢上前。
隻因他們前不久才被陸酌言給狠狠罵了一頓,警告他們莫要靠近殿下。
但這裡的哪個不是人精,他們心知陸酌言對殿下的心意,以為這樣就能近水樓台先得月了嗎?
他們是被殿下帶回府的,要走自然也要殿下開口才行。
他們想的很清楚,反正入了公主府,也沒什麼名聲了,倒不如抓住眼下的機會,沒準能攀上高枝。
畢竟那個裴浔不也是沾了殿下的光才得以與他父親一同訓練裴家軍嗎?
一群人站在廊檐下觀望,卻見陸酌言進進出出,每次手裡還拿着不同的東西,也不知是想做什麼。
陸酌言以為裴浔走了以後,趙槿便能待他如從前一般,是以他每時每刻都在她眼前晃蕩,就想多露幾次面,讓她想起他的好來。
“殿下,這是小廚房特意為您做的糕點,您快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