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站的筆直,八風不動道:“兄長多慮了,你我同在軍營,他日自有機會切磋,聽聞過幾日便是武試,到那日,我自然奉陪。”
他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先是折了他的面子,卻又給了一個台階下,裴溯抓不出錯處,冷冷盯了會兒,便道:“既如此,那就比武場上見。”
二人此番也算約戰,在場之人皆是個人精,誰能看不出其中的暗流湧動,說起來,自打裴浔來到軍營,他們就甚少看到二人同處,今日這場交鋒,也算是驗證了外界傳言不可信。
什麼兄友弟恭全是假象。
不過半天的功夫,裴浔與裴溯的約定便傳遍了軍營各個角落,上至裴将軍、教頭一衆,下至普通兵士,無人不知。
衆人心中多有算計,畢竟這場比試看似棋逢對手,卻又像是勝負已定。
這幾日看下來,裴浔雖武藝不凡,于兵器上一項上多有涉獵,但到底年輕,沒經曆過什麼大風大浪,就如學子上學堂一般,闆闆正正,手法固定。
而裴溯不同,他上過戰場,是真正接觸過死亡,感受過硝煙彌漫,漫天箭矢從天而降,他的心态與膽識就不是裴浔能比。
可也有人認為,裴浔隻是缺少作戰經驗,若他也上過戰場,自然不會比裴溯差。
為這一場武試,有人在營中私下開設賭局,因他們的銀錢實在有限,也就沒用銀子作賭,賭的無非是些幹糧,或是承諾。
比如讓對方替自己打一個月的洗腳水……
很快,全營上下都來湊了個熱鬧。
大部分人還是投裴溯,畢竟在他們看來,裴溯的勝面打些,但還是有小部分人看好裴浔,隻是幾塊幹糧罷了,衆人無非隻是尋個樂子。
這事傳到教頭耳朵裡,一個穿着赤色勁裝的教頭拍案而起,眼裡怒意難消,“太荒唐了!私下聚賭,當這是什麼地方!”
“這也沒什麼,反正又不賭銀子,訓練的日子确實枯燥,這班孩子們也就尋個樂子。”看上去濃眉大眼,憨厚可掬的教頭眼珠子轉了轉,“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最後誰會赢下這局?”
“哼,無聊!”
說話間,裴将軍從外而入,幾人頓時站起,拱手行禮道:“将軍。”
裴将軍颔首,倒是提也不提賭局一事,隻道:“夏人将入中原,聖上命我等做好準備。”
衆教頭面面相觑,“可這事不該由羽林衛負責嗎?”
羽林衛是皇家禁軍,直接聽命于聖上,負責保護皇城和聖上的安全。
過不了多久,夏人入京,雖是為和談而來,但夏人陰險狡詐,保不齊多有變數,自得小心為上。
“羽林衛聖上另有安排,我等聽命即可。”他走到帳篷外,衆人跟了出來,看着遠處正在操練的兵士,不知是誰輕歎一聲,“這樣松快的日子也不知還能過幾日。”
夏人入京的消息就同一個巨石壓在衆人心頭,眼底滿是陰郁與愁緒。
“過幾日武試,選出一個合适的人選來協助操練。”
衆人應下。
入夜後,營中除了兩三個巡邏兵士外,皆已入帳歇息。
裴浔躺在床上,神思清明,并無半點困意。
他幹脆點燃燭火,坐在燈下看書,這書還沒看了半刻鐘,又覺無法集中精力,便索性合上。
他瞧見外頭月色,想起今日瞥見的那道身影,心中激蕩難平。
謝如舟——
十一年前他被裴溯兄弟騙去郊外,其實也算不上騙,畢竟他們找的借口太拙劣,不用想都知道聽信不得,但他還是去了,隻因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縱然知道可能一去不回,他也不敢違抗。
那天的陽光很刺眼,離開的路卻很冰冷,他穿着破舊衣衫,袖管和褲管都短了一大截,一看就不合身。
到了郊外,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後腦勺就挨了一棍,那棍棒揮舞起來帶來的勁風在耳邊簌簌作響,他聽到了,卻沒躲,生生的抗下,整個人往前倒去,重重的撲在了泥地上。
有明顯的血迹從後腦勺流下,在泥濘的土壤裡蜿蜒流淌。
昨日才下過一場雨,土壤半濕未幹,他滿臉盡是泥沙污漬,但真正讓他半天起不來的是頭上的劇痛,對方顯然下了死手,就沒想過要他活着回去。
他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便挨了一次又一次拳打腳踢。
低低的悶哼聲自胸腔傳出,他艱澀的咽下血沫,喉中刺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