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過去的痛苦用随性的語氣說出,好似已經與過去和解,再提起時,心靜如水,掀不起絲毫波瀾。
可若不是他命大,他就該死在那一年。
無人能感受到他當時的痛苦與絕望,生生等死的感覺很不好受,即便他不怕死,他也怕等死。
裴将軍自然知道自己那兩個兒子都做過什麼事,聽他這般說起,似乎隐約想到幾年前,他确實有幾日不見蹤影,但他也不在意,即便他死在外頭,他估計都不會想起這麼一個人來。
雖然他的話看似合理,但還是覺得有點怪異,“還記得被誰所救嗎?”
裴浔搖搖頭,“記不太清了。”他嘗試努力回想,又道:“當時對方并未告訴我名諱,時隔多年,他的相貌早已模糊,即便我想報答他,也如大海撈針,無迹可尋。”
裴将軍定定看他半晌,道:“那便算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裴浔出帳篷時,夜幕已徹底降臨。
他循着來時路,穿過梅子林,往後山方向去。
羊腸小道崎岖蜿蜒,他原也是想來碰碰運氣,畢竟他不認為自己會一連認錯兩次人。
可還沒等走一半,就聽到山腳下傳來熱鬧嘈雜的人聲,他循聲望去,卻見遠處有一大片空地,臨近懸崖,亭台相伴,幾簇篝火在幽暗無比的山林間散發着明亮的光,一眼便能注意到。
軍營的兵衛大多在那,他猶豫片刻,望向黑漆漆的後山,最終還是改了道往山下走。
他想既然能在這碰見不止一次,那就說明對方經常出現在這,他也就不急于一時。
他幾乎已經認定了自己看到的那人就是謝如舟,比起上次的一晃而過,這次他還看到了……
佩墜……
是師父絕不離身的佩墜!
雖不知為何沒有佩劍,但那佩墜足以證明是師父無疑。
他滿心的疑問,師父這些年去了何處,又經曆了什麼,為何從不曾出現過。
“裴大哥。”
他擡眼一看,不知不覺竟已到了崖邊。
其實若不刻意靠近懸崖,當真沒什麼危險。
此地空曠,也适合打鳥射箭。
“你怎麼才來?”阿辭跑到他跟前,興奮道:“殿下果真夠意思,送來了好些酒水和烤雞烤鴨,我特意給你留了些,你要再不來,都被他們給吃光了。”
說着,他又瞪了那幾人一眼,用力拍開他們想要拿走烤肉的爪子,惡狠狠道:“都吃多少了還吃,今天是裴大哥赢了比試,理應讓裴大哥多吃點。”
有人玩笑道:“阿辭,你這心都偏的沒邊了,知道你向着你裴大哥,但明明是我們和你認識的更久。”
阿辭撇嘴嘟喃:“認識得久又怎樣,我和裴大哥有緣,有緣之人一見如故,你們才不懂!”
他說話已經有點颠三倒四,裴浔打量了他一眼,無奈問:“你是不是醉了?”
阿辭笑呵呵,擺手道:“才沒有呢,就這麼一點怎麼可能醉嘛。”
旁邊有人忍不住戳穿他,“你這小子,自己酒量怎麼樣自己不清楚啊?年紀不大還學人喝酒了!”說完,又看向裴浔,笑道:“裴浔,你别介意啊,方才我們都是說笑的。”
裴浔知道他們沒啥壞心眼,搖頭道:“不會。”
他們談笑着,裴浔卻突然感覺有道目光緊緊跟着他,随即扭頭去看,距他們兩三步外,還有三兩人圍在一起喝酒烤肉,再往遠了,有一人形單影隻,孤身坐在亭台裡,打眼一看,月亮就在他身後,有種一人一月相互依偎的奇妙幻想。
那人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拿着一隻烤全腿,他看過去時,二人的視線正好相撞。
那人神情淡漠,面無表情的瞅着他。
裴浔想到今日種種,同幾人說了聲,才朝那頭走去。
路過幾個篝火堆,看到他的兵衛都朝他打招呼,他颔首回應。
越靠近亭台,便越覺得靠近崖邊,但好在此地平坦,亦不算難走,他跨步走上台階,在向嵘身邊坐下,“今日的你比起前幾次實在是進步神速。”
向嵘嗤笑一聲,從一旁拿起一壇未開封過的酒壺遞給他,不以為意道:“那還不是沒打過你嗎?”
裴浔也不扭捏,自然接過,“那是因為你遇到了我,換做别人可不一定能赢你。”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欠呢?”他一臉不可思議,似是被他的不要臉給驚到了。
裴浔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動作有多潇灑,結局就有多狼狽,這酒濃烈,他一時沒注意,被刺激的連連咳嗽,臉頰都漲紅了。
“行不行啊你。”向嵘嫌棄的睨着他,“沒想到還有你不擅長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