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軍裡的人本就很多,而齊铮向來沉默寡言,從前隻以為是他這人個性如此,但如今想來,其中不乏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原來他隐忍蟄伏多年,為的便是這一刻。
裴浔餘光瞥了他一眼,似乎很不以為意,散漫的目光比往日更甚,即便被囚禁、被束縛,他也沒收斂半分。
“你叫什麼我并不關心。”他扭頭看了眼被綁住的手,一直維持這個姿勢總覺得酸疼,他試着動了動,“今日的我焉知不是明日的你?”
反正出也出不去,嘴上功夫自然不能落于人後。
裴浔想得開,也沒想藏,齊铮能出現在這裡,隻怕整座皇城都被夏人所掌控。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大夏宮中死的死,死的死,這幕後操縱之人又會是誰?
“将軍果真不怕死。”齊铮撐膝起身,走到裴浔身前,用力掐住他的下巴,“當初武試之時,我便知道将軍的血性,可惜了,你如今身為階下囚,再傲又能如何?”
裴浔微掀眼皮,将頭一扭,掙開他的手,懶洋洋的笑,“你不殺我,卻隻是将我困住,證明我還有用,或者說我對你身後之人還有用,至少此刻,你不會拿我如何。”
齊铮勾唇笑了下,慢悠悠地放下手,背過身走了幾步,“我的确不會動你,但有些時候,傷心比傷身更加傷人。”
他擡起手晃了晃,手上還拿着一件東西,裴浔定睛看去,待看清那樣東西時,他臉色一變,突然像瘋了一樣掙脫鐵鍊,可越動,那些鐵鍊就勒的他越緊,他的臉漲得通紅,脖頸上青筋暴起,兇狠的目光像要撲上來咬人。
“啧,你現在一定很生氣。”齊铮轉身笑着欣賞他此刻的模樣,端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但眼中卻盡是戲谑,“你一定恨不得立刻殺了我,對不對?”
“還我!”裴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還給我!”
齊铮沒理會,看向手上的那根玉簪,狹小陰冷的暗室裡,玉簪潔白如雪,熠熠生光,幹淨的不染纖塵,與這暗室格格不入,他把玩着玉簪,似乎覺得有趣,“都到了這種地步,你卻把這東西貼身帶着,我該說你深情還是愚蠢呢?不過一件死物也值得如此寶貝。”
“還給我!”裴浔的手已經被磨出血了,但他渾然不覺,眼中猩紅,隻想殺了正在說話的那人。
“還你,可以啊。”齊铮微微一笑,将手伸出,幾乎就要伸到他面前了,那根玉簪光芒不滅,腦中一下子便想起了趙槿将此物送他時的場景。
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他隻要一伸手便能碰到。
‘砰’——
驟然一聲響。
手松開,玉簪落地。
四分五裂。
像那逝去的過往再也無法恢複如初。
裴浔愣愣的低着頭,目光空蕩,不知在想什麼,他沒有喊叫,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垂着腦袋。
齊铮拍了拍手,一副嫌棄的模樣,“瞧瞧,如今的你還護得了什麼?”
他印象裡的裴浔多意氣風發啊,一人挑戰了整個裴家軍,那時他的眼裡有傲氣,有倔強,有自信,他意氣飛揚、他無所不能,而站在角落裡的齊铮,隻配仰望着那個少年,耀眼而璀璨的一幕多麼刺眼啊。
憑什麼!
憑什麼有人能輕而易舉獲得一切,而有人便隻能依附于他人,他将自己僞裝成魏人,活的像陰溝裡的老鼠,對着一個魏人卑躬屈膝,可笑!
“我不會殺你。”齊铮走到他的手邊,握着匕首漫不經心地在他手腕上比劃着,“聽聞将軍前不久受了傷,還毀了容,而今看來竟是好的差不多了,我本也不想與将軍為難,隻是上頭吩咐,實在難辦,隻能有勞将軍。”
刀刃緊緊貼着腕側,稍加用力,一條血痕便浮現眼前。
裴浔斜睨一眼,面無表情,在齊铮看來卻是高高在上,看不起的姿态,他實在想不通都到了這時,他哪來的底氣同他橫?!
齊铮獰笑一聲,刀尖刺入腕中,錐心刺骨的痛狠狠襲來,裴浔咬牙皺眉,額上冷汗直冒,這一刀無異于将他身上的一塊肉剜去,痛入骨髓,他抑制不住悶哼一聲,無力地盯着那隻手看了會兒,竟是無法動彈。
“很疼嗎?”齊铮一臉的單純無辜,似乎難以感同身受,他輕輕轉動刀尖,有一種天真的殘忍,“那這樣呢?”
刀尖在他血肉裡攪動,裴浔痛的面皮都在抽搐,額上的汗水落進眼眶,刺激的他睜不開眼。
許是覺得無趣,他連一聲求饒都不肯說,實在沒意思的很,幹脆抽出匕首,走到裴浔跟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逼迫他擡頭,“上頭吩咐了,若你肯歸順大夏,你還會是以前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将軍,若你不肯,那我日日都來,一日毀你一手,等你身上再無一塊好肉,那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裴浔勾唇輕輕嗤笑,隻是他實在太疼,沒什麼力氣了,就連這笑看起來都虛弱無比,“蠅營狗苟之輩,教人惡心。”
他的手在往下淌血,一滴一滴恰好落在碎裂的玉簪上,像在玉簪上開出豔麗的花朵來,絢爛奪目。
但他此刻的話語更像是無能狂怒,一個身有殘缺之人自然不會引起齊铮的防備,“罵吧,你也就這張嘴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