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久久不說話,趙槿正要湊近點,卻見榻上的男子猛地起身,恰好同她擦身而過,像是刻意避開與她的觸碰。
“安置百姓一事,我還要去看看,殿下請自便。”
說他恭敬吧,語氣卻也毫不客氣,一副不打算同她多說的樣子。
說他無禮吧,偏偏擺足了姿态,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趙槿啞然片刻,真是氣笑了,在他走出房門的那一刻,抓住他的衣袖,“你想做些正經事,正好,本宮有話問你。”
裴浔隻停頓一瞬,便轉身回屋。
房門大開,二人坐在兩側,院中的風吹得衣角輕輕晃動,趙槿斂眸,掩去眼底的情愫,若有若無的往一旁瞥了眼,裴浔坐的端正,擡手執起桌上水壺,往水杯裡倒水,那雙手生的十分好看,這是她一早便知道的事,隻是當下心境不同,看待一雙手便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一隻手将水杯推到她面前,大概是接連受傷,他手上有幾道清清淺淺的傷痕,指節修長卻透着病态的白,趙槿隻匆匆看了幾眼,便被他手腕上的傷給吸引了注意。
雖然已經愈合,卻留下一道長長的口子,難以掩蓋。
趙槿在對方将要收手時,快速握住他的手。
這一舉動出乎人的意料,裴浔避之不及,隻眼睜睜瞧着趙槿觸碰他手腕上的傷,輕聲問:“還疼嗎?”
這句語調比任何時候都要溫和柔軟,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竟品出了三分纏綿悱恻的意味。
真真是磨人的很。
裴浔故作無事地抽回手,兩隻手放在桌底下,情不自禁地撫摸着手腕上殘留的溫度,心頭仿佛燃起了火苗,燒得他腕上滾燙。
“已經無礙了,謝殿下關心。”像是生怕趙槿又說出什麼讓人無法抗拒的話,他忙道:“殿下想問什麼便問吧。”
趙槿屈指輕叩桌面,也不多廢話,單刀直入,“你讓那些百姓入府,可有想過下一步該如何?”
百姓們中的毒已不是尋常大夫可解,非找到解藥不可,他們即便讓人入府,沒有解藥亦是無濟于事。
裴浔深知這一點,直言道:“我打算入宮。”
“入宮?”趙槿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隻是這笑容不達眼底,看着有幾分冷,“你才入了一趟宮,便在床上躺了幾日,這次入宮,是想幹脆不出來了?”
她的話尖銳而犀利,刺耳的很。
裴浔神情淡淡,簡明的說出關鍵,“既然對方是沖我來的,那我這一趟定能發現許多事。”
“裴浔。”趙槿深吸一口氣,“你圖什麼呢?他們與你非親非故,你即便不去,也沒人能拿你怎樣,隻要你好好的待在府裡,那個人就算做的再多,也無濟于事。”
見他無動于衷,趙槿咬了咬牙,“哪怕天下改朝換代,都與你無關,你又何必……”
“因為殿下你一定會去。”
非要蹚這趟渾水……
趙槿瞬間噤聲,未說完的話就這麼被堵在嘴邊,仿佛失語了一般,靜靜地看着他。
男子自始至終都是一副表情,不溫不熱,這句話輕飄飄地從他口中說出,顯得有些違和,沒有波瀾的語調仿佛隐藏着濃厚的情愫,可他不願顯露出分毫,趙槿也沒戳穿。
凝滞許久,趙槿像是才找回聲音,緩緩開口道:“你怎麼就能确定?”
“殿下今日與往常很是不同。”也不知是觸動了什麼,他語氣裡帶着幾分嘲意,“殿下素來不會如此和顔悅色,就像這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處的機會了。”
他的洞察力比她想得要更加敏銳。
“那你就沒想過,這也是我心底想做之事?”
裴浔蓦地擡頭。
他執着的想要從她眼裡找出一絲言不由衷,可眼前的這雙眼并未躲閃,坦坦蕩蕩地迎上他的目光,讓他開始懷疑,這莫非又是一場戲弄?
“我知道你不信。”趙槿低下頭,輕笑了聲:“我這個人的确不可信。”
屋外的動靜一點點大起來,将士們耐心的安撫聲傳到耳邊,二人同時朝院中看去,此處離得不遠不近,隐約可瞧見幾個平頭百姓正在激烈的說些什麼,趙槿迅速往人群裡走去。
裴浔緊随其後。
“解藥呢?快拿出解藥來!沒有解藥我孩子可怎麼辦啊?”
“你們這些當官的,一點用也沒有,沒看到我們餓了渴了,還不快去給我們拿吃的!”
趙槿剛一走近,便聽到如此中氣十足的聲音,她冷冷一笑,在她的地盤撒野,随意命令她的人,這還是頭一個。
“這麼有精力,看來是沒事,那就把人丢出去,别什麼不知好歹的人都往府裡帶。”
将士們立刻給他們讓出路來,恭敬道:“殿下。”
被說有精力的中年男人,一見趙槿,登時面色一變,跌坐在地上,哎喲哎喲個不停,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時不時瞥兩眼趙槿,觀察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