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
做什麼?
她隻探出一個腦袋,頭發卻不似平日一樣梳地牢牢的,披散下來,一半虛虛地擋在白膩的脖頸前,一半則垂在粉嫩嫩的臉頰邊上。
散發着烏黑柔亮的光澤。
黑白分明的杏眼寫滿了疑惑,又帶着一點防備,一隻手搭在胸口。
粉潤的唇瓣微張,不知是不是站得有些近,她的氣息像是帶着朝露的芳花,幽幽地香。
袁砺微微垂下視線。
不經意看見她的手掩在胸口,指甲尖端也透着粉,手指縫裡的胸口,更是白得不像話。
林月歌皮膚本就瓷白,漆了的紅門擋着,更襯得明顯。
袁砺塞在口袋裡的手指動了動,他并未察覺。
視線最終落在了她頭頂的發縫上,那裡竟也透着白。
他微微吸了口氣。
一隻手玩弄着打火機,一簇簇藍色的火焰,随着他一次次的動作,跳動起來。
“什麼事?”
林月歌有些忐忑。
擦地一聲,打火機蓋上了,火苗随之湮滅。
他仿佛在看些什麼。
順着他的視線過去,她看到了自己放在床上的那些舊課本。
不知道他有些什麼意圖,她選擇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
她還沒穿好衣服,袁砺的視線就折了出去,沒再繼續看他。
清了清嗓子道:“穿個外套,出來說。”
門飛快地被關上。
林月歌很快收拾齊整,走到客廳時,隐約見到袁砺坐在屏風的沙發後。
他将左腿架起來,看起來像是翹起了二郎腿。
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是為了避免拉扯到膝蓋的姿勢。
腳步聲打住了。
光打下來,屏風上罩出一個窈窕的人影。
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關系,那個剪影的腰身處,格外地細。
她比大院裡的女孩子都瘦。
膚光折疊着燈與月色,像是籠了一層淡淡的花霧。
為什麼他突然會喜歡上她的手藝。
明明是有些反感的一個人。
最終給出自己一個解釋,她從南方來,廚藝不帶濃油赤醬。
大概是自己的身體暫時需要清淡一些的飲食。
“我餓了,給我煮個面。”
……
做碗面?
“不行——”
她早就拒絕過了,怎麼又來?
林月歌還待準備說辭,卻被袁砺打斷了。
“過來。”
他在屏風裡朝她招了個手。
她屏住呼吸,思來想去,看在了陸燕萍的面子上,這才邁出了腳步。
堪堪停在沙發的一米開外,警惕地,靜靜地看着他。
袁砺放下了報紙,從兜裡抽出了五塊錢。
“五塊錢,夠嗎?”
說完,就把錢放在了沙發上,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像是笃定她會接受一樣。
沙發上疊起來的五塊錢在她的目光注視下,變得越來越大,大得像是一個課本,又像是拖沓的長長遠遠的地平線。
最終模糊了它和現實的邊界線。
她沒有猶豫,一把将那不斷變大的錢币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熱熱的,還帶着餘溫。
該拒絕的時候,她拒絕了。
同樣的,該接受,她也得接受。
她需要這筆錢。
她很久沒上課,數學課本打開,竟是很難看懂。
再多攢點錢,她可以去找人問。
上次她散步時,見到過一群學生下課,她猜想,這附近是有一所中學的。
林月歌進了廚房,甩了甩腦袋,臉頰還是有些熱熱的。
她第一次收下來自袁砺的錢,錢币的餘溫散開後,她仍難抵擋住剛剛伸手去抓錢時,那種羞愧難當,就像是——
那張五塊錢上長了一雙袁砺的眼睛,帶着一丢丢的嘲諷,透過她的褲兜,不斷地盯着她。
打開冰箱,冷氣呼上了她微燥的臉頰,才洩了點火。
冰箱裡,沒什麼剩下來的食材。
隻有一把小的雞毛菜。
收錢辦事,又沒别的食材,就做陽春面。
她很快就煮好了面,弄好了面湯。
開水沖開豬油和醬油,激起了一股香味,蔥花飄在潔白的面條上,倒是有了些風味。
面端到了他的門口。
袁砺有兩個卧室,最近他并不去樓上,而是一直住在樓下,因此她端過去倒也方便。
他打開門,林月歌迅速将碗遞到了他的手裡。
像是怕見鬼一樣,飛走了。
他關上門,聞了聞,是有些香。
自那以後,袁砺總是給錢,叫她給開小竈。
有時是一碗面,有時是裝滿盒飯的小菜,有時是她家鄉的菜飯。
這一次,他又給了三塊錢,點名要吃有澆頭的面。
她有一次偷懶,直接拿部隊廚房裡打回來的大排給他澆了一次面,隻多切了些姜絲,袁砺竟然全吃完了。
這裡的人,似乎不這樣吃面。她也很詫異他竟然能接受。
廚房裡有一些雪裡蕻,還有些瘦肉,她就做了一碗簡單的雪菜肉絲面。
索性,這比另外炒些菜要簡單些。
幸好這是夜宵,小寶睡着了。
原本她趁着小寶夜裡入睡了看會兒書,現在給袁砺做夜宵吃,擠占了她不少時間。
想來想去,順手抄着課本,就到廚房來了。
等燒水,就翻一頁。
也算是兩不耽誤。
面做好了,她照例端過去。
剛要轉身,袁砺卻叫住了她。
“怎麼,錢不要了?”
又一次,他提了錢字,又是莫名其妙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