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袁砺走近,林月歌才看見。
他的影子,長長地拉在地上,和她的影子連接在了一起。
她慌忙離開他影子的範圍。
被突然出現的袁砺吓到,餘翠翠繃不住了,說起話來都帶着氣音。
“我先走了,月歌。”
臨走還沒忘給林月歌使了個眼色。
林月歌大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轉身,對上了袁砺的雙眼。
他微微地勾着唇,眼神一落到她身上,便快速移開了。
“我一來,就不聊了。”
她把淩亂地發絲勾到耳後,再一見到他,難免想起浴室裡的那個他,臉上不由得熱熱的。
“呵,這麼讨人厭。”
陽光如扯碎的金色碎紙,斑斑點點灑在她微微仰起來的臉上。
他似是不經意,半開玩笑地戲谑着,背靠着牆壁,一隻手玩弄着打火機。
又好像若有所指。
衛生間裡的事,在腦海中閃動,最終定格在他迅速離開的那一幕。
她想好了,不會陷入對任何人的迷戀中。
連袁砺都不能,也沒有别的可能了。
所以當時跟他講得很清楚。
她白皙的臉龐染着一層淡淡的粉,保持着擡頭的姿勢,看着他。
迎接他的眼神。
第一次這麼主動,這麼平和。
直接躲開,或者不接他的話,會不會更好?
思索之間,她還在看着他。
衛生間裡的試探,她表明的決心,應該足夠了吧。
這也是第一次,她才發現,他眼尾竟然有一顆小小的痣,像是眼底無數的星河歲月,投下的渺小影子。
在夢中,她從未發現過。
她其實不太知道怎麼面對他,有很多話也是被他逼急了說的。
一次次被他懷疑别有用心,任誰都不耐煩。
她很快平靜下來,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要站在這裡,和她對話。
但她也有一些話要跟他講。
她不讨厭他。
隻想,比較平靜地維持下去。
“袁砺,我不讨厭你。”
袁砺微愣。
“嗯?”
“我這樣的女孩子,确實不适合來你家做保姆吧?”
“一心還得二用,不能專心地帶袁小寶。自己有自己的私心,跑來就說想要學習,想要改變自己的人生。”
“當然不放心。”
她第一次站到袁砺的立場上看待自己。
夢裡的那個自己,雖然沒有開口直言,卻表現地更越界,黏着袁砺不放。
難怪他會那樣厭惡。
說出這些的時候,她似乎得到了某種程度的釋然。
跳脫出來看自己的行為,确實是另外一種超越。
“所以,袁砺,你很好,你沒錯。”
“是我不夠本分。”
她的眼眸微微地濕潤,卻更加地平靜起來,呼吸松快,批判自己,反而得到了救贖似的。
她不夠本分,但,那又如何。
她現在,已然不在乎他的眼光。
林月歌,她還是得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獲得自由。
他要懷疑,便懷疑。要诽謗,便诽謗。看不慣,那便看不慣吧。
他是不是袁砺,也有些無所謂了。
“可是呢,我不想改的。”
她悄悄地笑了。
這番話出乎意料。
尤其是看起來那樣美麗溫順的林月歌,從她柔潤粉嫩的唇瓣裡,說出了這樣直白到冰涼的話語。
打火機一圈圈地轉着。
袁砺凝望着,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停下來。
最終,它停止在了他掌心的外側,幾乎要滑出來。
“你介懷,我也沒辦法。”
她被勾到耳後的發絲重又被風吹起,細碎的陽光親吻住她的眉目。
那一束陽光,照過來,似乎整個從裡到外将她洗了一遍,好是通透。
眼前美貌少女在陽光下,漸漸模糊了起來。
“我去看小寶了。”
她小跑着離開。
介懷。
是介懷她的直言不諱,還是介懷被她這麼多次劃清界限?
這個詞被他含在唇舌之間,來回玩味。
他在介懷。
袁砺扶住額頭,無聲地笑了。
夏日的陽光撒到了水泥路上,水泥表面裂開了一條縫,裡面,也綴滿了金色的光點。
好像在訴說着,自己的傷口裡,竟能閃爍出晶亮的顔色。
剛入夜,林月歌悄悄地掩上了院門。
外面的路上,餘翠翠正蹲着等她。
一見林月歌來了,氣鼓鼓的:“嗨,白天見到袁砺,又吓跑了。”
每次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