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大學入學的那天,正是炎夏暑熱去而複返的當口,天氣熱到令人懷疑人生。
他生無可戀地扛着行李,嘴裡叼着一堆表格爬上宿舍樓,推開了619寝室的門。
“你哪個床?”不大的寝室裡站着個人高馬大的家夥,見他進來劈頭便問。
李時看了眼床頭貼的标牌,他被分配的3床在左邊靠窗的下鋪。他朝那個方向示意了一下,打算把手上的東西放到床上。
那人伸出胳膊攔住了他:“換換吧,我4床。”
李時又看了下标牌,4床就在3床的上鋪,這位估計是懶得爬梯子,想換個下鋪。
這時宿舍的門開了,又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看了門口來人一眼,又轉回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李時:“你這白瘦白瘦跟個妹子似的,上去比我方便多了。”
沒有多做争辯,李時翻了半個白眼,簡單地點點頭,然後後退了半步擡起頭,作勢要把手裡的行李扔到上鋪。
“等等。”他的手被人拽住了。
他扭頭看去,拽住他的是剛進來的那人。
以宿舍現在的情況看,來人應該是唯一已經收拾好的床鋪的,住的是剛進門的下鋪1号床。這個人看上去是剛去洗了個臉,頭上還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
有兩滴直接掉在李時的胳膊上,冰冰涼涼的。
那人把他往後拉了一步,自己站到了那個要換床的同學面前:“你怎麼說話呢,人家長得白一點怎麼了,以為都跟你似的啊?”
那人也不惱,哈哈一笑拍了這人的肩:“大飛你替他抱不平呢?我剛才好好問他的,他自己同意換床了。”
“你TM知道怎麼叫好好問嗎你?”這人笑罵了一句,轉身問李時:“同學,你别怕他,想換就換,不想換直接說,咱讓他滾蛋。”
李時嘴裡還叼着在樓下領的登記表,隻好先把行李放在地上伸手取了下來,這才答話:“沒事兒,我正好覺得上鋪清淨,換吧。”
被叫大飛的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定他說的是實話,随即聳聳肩,看了眼那個要換床的同學:“行,今兒算你運氣好。”
然後他朝李時伸出手來:“我叫王鵬飛,大家都叫我大飛。這個……”
他說着指了指旁邊那人:“這貨叫什麼不重要,我們叫他胖子就行。”
“王鵬飛我C你大爺的!”胖子立刻暴走,追着王鵬飛就打。
王鵬飛一個縱跳越過房間中間的凳子,不忘扭頭對着李時喊:“同學你叫什麼啊?”
李時搖搖頭,沒去管倆人鬧出的動靜,默默把行李扔到上鋪,利索地爬上去開始鋪床。
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李時彎腰捧了把水洗臉,垂下頭讓冰涼的水珠落在胳膊和手背上。
他把剛才吃的東西都吐光了,胃卻還是疼,一時幾乎直不起腰來。
真是要了老命了,吃播主播都是神仙吧。他暗自腹诽着。
感覺時間應該不短了,他狠命掐了把腰,勉強直起身,拉開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
“哎雨哥回來了,我不跟你們聊了。”他一回來就聽到傑寶在說,連忙看了眼屏幕,傑寶剛才應該是在給大家解說這份壽喜鍋的食材,也算打發了時間。
“我回來了。”他坐回座位,跟大家打了招呼。
傑寶默默推過來一個碗,是剛盛好的一碗煮菜,加了不少湯,熱騰騰的冒着煙。
“那咱們繼續吧,”李時說着偏頭看了傑寶一眼算是謝了他的好意,“最後一個鍋了,你們泡面都吃完了嗎?”
“嗷嗷眼神好暖~”
“是的雨大眼中有星星。”
“在雨傑和傑雨之間搖擺不定。”
“泡面留着最後一口呢哈哈!”
因為有傑寶臨時救場,直播間氣氛維持正常,李時慢條斯理地吃了半碗煮菜,看看時間已經兩點多了,連飯店也快要關門了。
“那今天就到這裡,大家明天見。”他揮手作别,結束了今天的直播。
他看了眼手機,那人沒再回複他。
因為下播下得晚了,李時第二天沒能早起去看父親,母親在中午時打電話給他,問能不能去頂替一會兒。
李時趕快爬起來去了醫院,聽母親說想去姨姨家一趟,估計是想為借錢探探口風。李時欲言又止了一下,沒有開口阻止她。
到了這個時候,尊嚴面子也算不得什麼,若是能解燃眉之急,他以後多多回報便是了。
他一下午在病房裡陪着父親,無所事事地刷着手機,正好傑寶發了消息來:“雨哥,你上報了。”
他點開鍊接一看,是篇主流媒體發的嘉年華的報道,第二張圖片裡就是他們幾個坐在人群中間簽售的畫面,抓拍了李時歪着頭對粉絲一笑的瞬間。
還挺好看的。
不過相較而言,報道的内容就沒那麼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主流媒體都有眼高于頂的毛病,通篇都站在高雅權威的視角,對二次元這些事物和現象進行了各個角度的批判和剖析。
大概意思就是說這些年輕人盲目從衆去追求一些淺薄的流行文化,不利于我國青少年成長。
李時很有耐心地從頭看完,文章的最後有圖文署名,明晃晃地寫着“文/本社記者王鵬飛”。
李時暗罵了一聲。
所以那天出現在簽售會上的果然是他。
李時還記得那一句“你覺得做這個有意義嗎?”
有沒有意義呢,他自己也說不好。
這份工作不需要每天朝九晚五、四處奔波,也不需要删删改改、字斟句酌。
但他也在其中付出了很多時間和心力。
或許什麼好的影響正能力都是假的,但這些天直播間的歡樂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