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确實聽說過「死屋之鼠」這個大名鼎鼎——或者說是臭名昭著更為準确——的國際犯罪組織。
他們像是陰暗下水道中滋生的老鼠,無處不在,流竄在歐洲、美洲、亞洲等多個國家,沒有人知道裡面有幾個成員,也沒人知曉成員的年齡、長相和樣貌。
他們的主要業務是販賣情報,也偶爾會參與搶劫、偷竊、殺戮,似乎哪裡有罪惡就有他們。
這個犯罪團夥,絕非是那種單純為了尋求感官愉悅而肆意妄為的歹徒結成的同盟。他們的行事風格,倒更像是被某種既定的宏偉目标所指引,如同一群虔誠的信徒,全身心地沉浸在對這個目标的追逐之中。
奧利弗眼眸微動。
“在那之前,可否煩請費奧多爾君闡述一下,爾等「死屋之鼠」為之活動的目标——唔,或者是理想,究竟是什麼呢?”
湛藍的眸色中洶湧着某種深沉的色彩,仿佛隐藏着某種若隐若現的海底巨獸。
“如果閣下您渴望讓我心悅誠服地臣服于你,那就請您傾盡全力,将那宏偉壯麗、如同一幅波瀾壯闊畫卷般的理想,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我眼前吧。”
“用那理想的火焰,去點燃我的身軀和大腦,讓我看到那值得為之奮鬥、為之奉獻的偉大願景。”
奧利弗維持着乖順地将雙手交疊放在膝蓋處的坐姿,弧度标準的笑容。
金色的發絲此刻像融化般的蜜糖,從窗戶中透出的陽光将他漂亮的面容切割成惡魔與神明的兩半。
費奧多爾若有所思。
純潔的軀體,邪惡的本性,這樣混沌又矛盾的結合,就像是神明對人類最原始本能的考驗。
挂在十字架上的天使并不是天使,隻是披着天使純潔漂亮外衣的某種罪惡的地獄生物,又或許是那種在暴風雨夜晚中準備狩獵的海妖塞壬?
怪不得那一位莊園中經受殘酷人體實驗的可憐孩子會被引誘呢。
毫無疑問,人類無外乎會被這樣的東西所勾引,勾引出内心最深沉、最厚重的欲望。
啊呀,他原計劃可沒有這一項呢。
不過,也值得破例一次。
那麼,究竟是未來的盟友、潛在的部下還是今後的敵人呢。
今天正好試探一下吧。
“如您所願。”
費奧多爾面部肌肉産生了細微的變化。
幽深的光藏在悲憫的瞳孔後,他緩緩站起來,他訴說的語調依然是那麼克制、優雅又冷靜,仿佛立于世界的廢墟之上,對着觀衆闡述理想的某種殉道者角色,說着大逆不道的反社言論。
“相信您也發現了吧,人類是多麼罪孽深重,愚蠢不堪的生物。”
“而異能,是罪孽。”
“我的願望……是創造一個沒有罪孽的世界。”
“我願意成為神的代行者,清楚異能是淨化人性道路上必須的犧牲。”
費奧多爾踱步至奧利弗背後,手指輕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布料在他的觸碰下舒展,與肌膚緊密貼合,傳遞着某種近乎危險的溫度。那觸感輕得像是蝴蝶落在葉片上的瞬間,卻讓奧利弗的脊背瞬間繃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種觸感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接觸,更像是一種心理層面的無聲入侵。
“這可真是一個充滿哲學深度和矛盾性的命題。”
奧利弗肩膀隐隐有些僵硬,他暗自放松着脖頸和肩膀,卻仍能感受到背後之人的動作。
那身影悄立于他的右後方,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正在緩緩俯下身來。
鴉黑色的中長發垂落,與他的金發在肩頭暧昧糾纏在一起。
溫熱的吐息撲在面龐,仿佛毒蛇舔舐,帶着甜膩腐朽的氣息,似乎耐心等待咬斷他喉嚨、品嘗鮮血的時機。
“哦?您看上去有不同的觀點呢。”
如果是未來的盟友或者同類,這将是一種試探性的共鳴。
如果是潛在的獵物或者敵人,這将成為一顆未來摧毀對方精神的種子。
如果是無知的觀衆或者愚民,這将是一粒解構善惡界限的瘋狂病毒。
親愛的奧利弗,又會是哪一種呢。
奧利弗沉默了。
清除所有異能?
……簡直可笑至極!
如果可以的話,奧利弗甚至想張嘴用最粗俗最下流最不堪入耳的英國髒話問候身後這個人。
與理想、與願景沒有任何關系,和異能力究竟是不是罪惡本身也沒有關系,但是和他的飯碗有關系。
他,盡管繼承了祖輩的血脈,但并沒有那麼博學又天才的頭腦,也并不是那種熱衷于以犯罪消滅階級惡魔并推動社會變革為目的的殉道者。
——盡管他充滿敬意地将那位威廉·詹姆斯莫裡亞蒂的名字用作了他的教名!
他對那些殺人、走私、販賣人口那些沒有美感的犯罪方式毫無興趣,盡管他總是努力表現得和犯罪卿一樣彬彬有禮,禁欲高潔,但他和他的異能一樣,其實隻是一個沉溺在人類最惡俗欲望中的普通俗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