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視線齊齊彙聚在他身上。
那人像是渾然不覺。十指交叉,純嘉用力伸了個攔腰:“憋了大半天,總算出來了。”
手臂尚未放下,目光觸及弘楔,純嘉臉上笑意加深,“小弘楔,人家不領你的情哦。”
弘楔突然意識到什麼,擰起眉,沒有理會他的揶揄:“你能自己出來?”
純嘉攤攤手,“看起來是這樣。”
又轉向一旁雙眼圓睜的梅氏,依舊是笑嘻嘻的眉眼:“這位善士,貧道的金丹藥效可好?”見對方想往後躲,他又上前一步,湊近了,眨眨眼睛,細細追問,“你倆當晚大戰了多少回合?”
梅氏一張臉紅了個徹底,求救一般揪住弘楔的衣角。
待欣賞夠了梅氏五彩紛呈的臉,純嘉轉身看向另一群人,這次卻是倏地變了臉色。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本是笑得風流的樣子,此刻臉上落了寒霜,一個眼神掃過,嚴貞下意識垂下目光,诘問的話竟生生咽了回去。
□□他的女人也被他目光所懾,一時竟誰也沒第一個開口,俱是呆立在原地,試探着交換目光。
掃一眼姓秦的道士,純嘉略一拱手:“貧道道号純嘉,修行于白露鎮外三十裡的群山中。這位道友,不知怎麼稱呼?出自哪一門哪一派?現下又在何處修行呢?”
道人把桃木劍交給身後的道童,袍袖一揮,七七四十九根蠟燭同時熄滅。盡管他有意掩飾,目光裡的輕視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思。
“貧道俗家姓氏為秦,栖身雁回鎮陽明觀,方圓百裡,人人皆稱一聲‘秦道長’,純嘉道友亦可同樣稱呼。”
見他相貌绮麗,言談之間也不像是會吃人的樣子,被驚到的嚴貞壯着膽子開口:“秦道長的本事,這附近的鎮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風弟由他救治,我嚴家上下再放心不過,兩位,今日有勞了,還請回吧。”
聞言,純嘉瞥了眼床上的嚴柏風,眼神微微一閃,片刻後,他欣然點頭:“如此,我二人便先行告辭了。”
弘楔一拉他的肩膀,眼中憂色清晰可見,“嚴施主的情況耽擱不得——”
“——你說的沒錯!”純嘉提高嗓音,就勢一把攬過弘楔的肩膀,“所以,我們便不打擾秦道長施法救人了,就此告辭。”
不待弘楔再說什麼,他便在梅氏猶猶豫豫的挽留聲中,步履生風,硬拉着弘楔離開了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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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離了嚴府半條街的距離,純嘉的手還是像鐵鉗一樣,緊緊箍着弘楔的肩膀,硬拉着人往前走。
弘楔終于忍無可忍,手上一個用力,除掉桎梏。揉着自己的肩膀,冷淡開口:“你可知道嚴柏風現下很危險?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啧,對那群女人就那麼客氣,對貧道就這麼嚴厲——小弘楔,你的思想很有問題啊。”
弘楔沒心情聽他胡扯,擡腳便打算原路返回。
純嘉趕緊拉住他,“幹嘛去呀?”
“回嚴府,救人。”
“救人也是講究緣法的,人家都說了不需要你救。”
“救或不救,不因他人言語,而取決于我心——我雲遊至此,遇上了,這便是緣,那便要救。”
“可你現在回去,人家估計都不會再讓你進門。”
“菩者普也,薩者濟也——我隻做我該做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菩薩轉世了,”純嘉扯着後領把他攔住,見弘楔目若噴火,方想起來他這袍子不禁拉,一不小心可能就會當街裸奔。嘿嘿一笑,果斷收手。
“各家都要掌燈了,即便你現在回去,嚴家那群女人也不會讓你出手,那姓秦的小道士更不會給你機會,不如我們先安頓下自己。”
秦道長四十上下的年紀,純嘉毫無愧色地稱呼其為“小道士”,一邊說着,一邊拉着弘楔進了街邊的客棧,嗓子一提,“施主,兩間上房!”
弘楔盯着他,“貧僧沒錢。”
“貧道也沒錢,”純嘉答得幹脆利落,“掌櫃的,記在嚴府賬上,退房的時候他們自會有人來結賬。”
弘楔目瞪口呆。
純嘉灑然一笑,“你不是說要救嚴柏風嗎?一條命換幾天的房錢,他們不虧。”
弘楔站着沒動,“過了今晚,你确定嚴柏風還有命讓我們救?”
“那當然,”純嘉停下上樓的腳步,回眸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嚴柏風肚子裡的,根本就不是‘蟲’。”
燭影裡,他的笑容風流且詭異,“嚴柏風,他真的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