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李貴妃性格中有一個堅定不移的優點,就免不了有個這樣性格的缺陷,那就是很難被說服,有時候甚至有些固執。想要說動這樣的人,且不容易呢!
“娘親,孫海是我的奴婢,若是我吩咐了,他不聽從,這是不忠,我不小心從樹上跌下來,沒有合理地預估危險,是我思慮不周,他聽從命令是沒錯的,若是這次娘親重罰他,以後就沒有人聽我的話了,他做錯了事情要罰,但是念在他有三分恭順之心的份兒上,罰他兩個月月俸罷了。”朱翊鈞說這話時,一副小大人的神态,李貴妃心裡一陣驚喜,感歎兒子終于有所成長了。
“哎呦呦,咱們皇太子可是長進了,瞧瞧這話說的,又有條理又有人情,好一篇大道理!”一聲溫婉的聲音響起,衆人回頭看,原來是皇後來看望太子了,衆人忙不疊的朝來人行禮問安,“皇後娘娘萬福!”
陳皇後身子瘦怯,柳眉長目團面皮,細巧的五官不似李貴妃那樣豔麗,倒是身材袅娜、舉止娴雅、清麗端莊。陳皇後在慈慶宮居住,一向喜歡清淨,這才知道慈甯宮傳了太醫,似乎皇太子傷着了,也顧不上雪住風寒,一定要過來瞧瞧。
李貴妃忙一臉笑意地迎了上去,行禮問安。
朱翊鈞也要下床來行禮,”給母後請安!”忙被皇後扶了起來,“哎呦,快起來,還病着,怎麼能下床呢!”
說着陳皇後又親熱地将朱翊鈞一把摟在懷裡,在炕沿上坐下,不住得打量朱翊鈞,見他精神還好,想來是沒有大礙,不免再三問長問短。
李貴妃親自捧了一杯茶上來遞給皇後,皇後接了三才蓋碗,接茶時兩手一碰,李貴妃觸到了一片冰涼,不由得臉上帶着三分埋怨道:“這麼冷的天氣,姐姐何苦親自跑一趟,看這手冰的,着了風可怎麼了得!自己身體不注意保養,任誰來都沒用,平日裡就是三病四痛的,就是有扁鵲華佗那樣的神醫來調治,受苦的還不是自己!”
皇後知道李氏也是為了自己好,臉上倒有三分不好意思道,“雪住了,我乘着肩輿過來不要緊的,冬天天短,我不敢睡中覺,怕晚上走了困,知道均兒出事了,就越發不放心,就是來看看,我就怕耽擱鈞兒養病,特意吩咐下人們不用通報,想着若是還在睡覺,我看一眼就走,誰想到遇到你了,上來就被派了一大篇話!”
見李貴妃還要再說,陳皇後忙岔開話題:“剛剛我聽着均兒話說得很好,兼顧法理人情,倒是天皇貴胄的做派,顯然是長大明理了。”
李貴妃知道皇後是故意岔開話題,就是要止自己的唠叨,索性也不再說下去。沉吟了半晌,轉而向馮保擡了擡手,“起來吧,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兒,咱就顧不了這主仆情分了,太子的安全是第一要緊的事情,若下次再有閃失,你也不用來見我了。”
馮保忙不疊的扣頭,感激涕零道:“絕不會有下次,若是再有下次,除非奴婢的腦袋不想要了。到時不用主子礙眼,奴婢自己沉井去!”
“行了,起來吧。這次事情查得怎麼樣了?是意外還是有人别有用心?”
皇後在旁聽了倒是一驚:“怎麼?這還會是人為麼?什麼人這樣大膽,居然敢在皇宮大内行此事!”
李貴妃亦是憂心忡忡,“姐姐不知,也是這幾天聖上身體有恙,這四司八局十二監多少有些人心浮動,聽馮保說當值人員漸次疏懶,就怕此時有人乘虛而入,姐姐可還記得隆慶二年大火?燒了乾清宮、燒了坤甯宮,這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至今查問不清楚,那一次後皇宮徹底清了一遍,這才安省了幾年,真是不得不防!”
皇後聽這話,不由得簇起秀眉,拍了拍李貴妃的手,道:“難為你了!”
馮保心念電轉,本想着這是個好時機,為何不能借力打力,孫海雖然是個小人物,但是他關聯着太子,這事兒就能上稱去稱一稱,要是能瓜蔓牽連到司禮監掌印太監孟沖身上,說不定自己就能順勢拿下孟沖的掌印之位。
追溯起來,馮保與内閣首輔高拱的交惡最初就是因為這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按照慣例,前一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罷歸,也該是身為首席秉筆太監的馮保順位接掌司禮監掌印之位,結果高胡子仗着自己是聖上的老師,與聖上感情深厚,阻了馮保兩次上進之路。
第一次高拱推薦了陳洪,馮保好容易熬到陳洪也罷歸,不成想高拱又推薦了孟沖。聖上令孟沖伺候了幾回飯食,倒是覺得這人憨頭憨腦,有三分可愛之處,也就答應了。這孟沖是個什麼跟腳?不過是尚膳監的夥夫出身,在内書房給馮保提鞋都不配,現在也能公然壓在馮保頭上!這到了臨門一腳,突然殺出來一個程咬金,再一再二絕不能再三!氣得馮保是油煎肺腑、火燎肝腸,自此後就将高拱狠狠記在了心裡。
現在這個時機倒也正好,孟沖立身不穩,借小主子受傷這個事兒,牽扯一下孟沖,保不定有奇效!馮保心念電轉間,突然瞥見了小太子那沉凝的臉色,小太子緊緊地盯着他,馮保感覺到那眼神裡藏着一種過去不曾發覺的鋒芒,心裡不由得打了個突,到了嘴邊的話就轉了個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