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見顧峻此帖,更是勾起昔年的回憶,顧麟已死,隻餘後人。當真是‘今年花落顔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滄海桑田,隻留一聲歎息。
“顧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欲待酬報,奈何斯人已故,顧峻廉士血胤、無慚閥閱(閥閱:家世門第),我尚有蔭子名額,不若給了他吧。”
姚曠不禁動容道:“古人異姓陌路,有同肥馬衣輕裘,敝之而無憾,大人義氣,真不愧古人,吾當拜其下風矣。”
這樣的谀詞,張居正聽得太多了,姚曠算是個實在人,拍馬屁的話說得并不精巧高明,張居正也不在意,想了想,方轉頭道:“明日下值,請顧峻上門……”對着燭光,才看清姚曠的臉,霎時間就将話語咽了回去。
姚曠臉上如開了六陳鋪兒(六陳鋪兒:古代指糧油鋪)似的,經過一天的醞釀,青紫痕迹更是明顯,張居正皺起眉頭道:“怎麼回事兒?找大夫了沒有?”
姚曠不好意思的拿手遮擋了一下,見實在搪塞不過,道:“已經上過藥了,皮肉傷,不礙事,也是我流年不利。”遂将前日與王希烈偶遇馮邦甯的事情如此這般叙了一遍。
“我打聽到了些事情,馮家在通州廣置莊園,巧合地是,水源上頭恰好是顧姓人家的土地。”
這話點到了這裡止軋,張居正彈指間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将蓋碗重重地置于桌上,語氣森冷道:“牽涉人命麼?”
見張居正臉色實在不好,姚曠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艱難地點點頭:“也不是鬥狠殺傷。馮家一直想要那塊地,顧家不賣,也不知哪個少調教的給出的主意,讓馮家高價買下了顧家相鄰的一塊地,荒了一年,隻在地裡擺了些當年的新稻草。
結果當年顧家地裡就鬧起了包葉蟲,雪白一片,顆粒無收。顧家兒子氣不過,去衙門告狀,說馮家稻草莖稈裡有害蟲甩得籽。
那馮家恃了勢力,專一欺鄰吓舍,紮害良善,眼裡能有誰?
衙門就因顧子空口白牙無憑據,反判誣陷,打了他二十闆子。回到家醫治不及時,一病死了。
他家父親聽說兒子死了,一口氣上不來,也氣死了,當晚顧妻就上了吊殉了情,隻留下一個小女月牙兒不知所蹤,就不知那位顧行首是否為顧家那女子?
子中說那女子琴音中有貪殺之氣,想來此前必有過節。”
張居正越怒,切齒道:“這是情濃事露,馮家倒是不怕屍橫燈影、血染空房!”張居正轉而一想,問道:“那顧行首全名叫什麼?”
“顧懷袖。”
張居正默念兩便,恍然道:“該是原人了。‘夜光貯懷袖,待報一顧恩。’可不就是月牙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