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談談嗎?”
江奕目光誠懇,語氣懇切,是真的想跟他談。
溫默心裡沉默了。
他看了眼獵殺場,龔滄剛剛死在了那裡。
那個龔滄又被他一刀一刀捅死了,這會兒溫默憤恨的情緒也平緩了許多。冷靜下來以後,他又望向跟前這個江奕,仔細想了想,他确實該和他談談。
他不該來這兒的——如果他是江奕的話,他就沒道理會出現在這兒。
奕哥兒是好人,他不會下地獄。
想着,溫默朝他點了點頭。
江奕松了口氣,向他确認了下:“可以談談?”
溫默再次點點頭。
江奕笑了起來,笑得眼睛都半彎起來。
淅淅瀝瀝的雨還打在他身上,雨夜也依然漆黑。這麼詭谲陰森的天色,江奕身上卻一點兒顯不出陰沉。他還和從前一樣,那雙圓眼本就總亮晶晶的,這樣一笑,瞧着更亮了。
雨夜好像也并沒有那麼黑。
溫默看着他,卻看不見雨,恍恍惚惚地隻看見夕陽落日落在他肩上。
兩手又燒痛起來,好像又燒到火了似的。
溫默有點被江奕刺痛雙眼,他抽了抽眼角,揮揮手又指指自己胳膊,示意他等會兒,他要把手洗了。
江奕明白了,點頭如搗蒜:“行行,我等你。”
溫默低下頭,不去看他了。他把胳膊和手洗幹淨,衣服上淋了點兒水搓了搓,血當即就被搓下去了。
血絲絲縷縷地在水裡蕩開,化成一縷縷血水,消散在小河裡。
這衣服是地獄給的,質量極好。為了方便守夜人上班,做工都是一等一的,一淋水血就會掉。
都洗好了後,溫默回到了岸上。他撸下袖子放下褲管,穿好襪子靴子,把手套也從一旁的蘆葦叢裡拿出來,重新穿到手上。
這是雙純黑的漆皮半手手套,隻覆蓋了一半的手掌。穿好手套,溫默放下手,擡頭剛要和江奕比劃一下,卻見那人居然莫名其妙地紅了臉,傻愣愣地站在那兒,望着自己剛穿上手套的手。
?
溫默低頭看了看。手套穿的挺好的,沒穿錯,看起來也沒有哪兒很奇怪。
他擡頭看了看,江奕還是那樣呆滞。
似乎是察覺到溫默怪異的視線,江奕忽然回過神來。他看了眼溫默,兩人視線相撞。
溫默朝他挑挑眉毛,歪了歪腦袋,無言地問他:到底走什麼神了?
江奕臉一僵,立馬别開了視線,還煞有其事地咳了兩聲,沒回答這問題,有些欲蓋彌彰地、硬邦邦地道:“那這件衣服,你也……也穿上吧。”
江奕把沖鋒衣遞給他。
溫默看了眼他上身,那是件被完全打濕的短袖,衣角都還在滴水。
衣服要是脫下來擰一擰,估計能擰出來半盆子水。
溫默低頭,無聲地歎了口氣,朝他揮了揮手,又比劃了幾下。
【衣服,濕成這樣。】他比劃着,【你穿上。你會生病,我不會。】
江奕猶豫:“可是你……”
這事兒都掰扯多久了,他還猶豫這破衣服的事兒。
溫默有些煩了,瞪了他一眼。江奕被他瞪得一哆嗦,不敢多說,連忙給自己穿上了。
溫默的臉色這才好一些。
江奕一看就是真的冷,衣服一穿到身上,他就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十分幸福的神色。他把兩隻胳膊抱到一起,塞到兩隻袖子裡,村口老太太似的縮起脖子,忍不住暖和地長歎一聲。
溫默:“……”
溫默眼簾垂低下去,不自覺柔和了視線——守夜人真是很少會有這樣的柔和目光。
江奕享受了會兒暖和的時光,突然如夢初醒,才想起來正事兒。
他看向溫默:“對對,我們得談談。就是,那個……呃,你是叫溫默嗎?”
溫默僵了下,點了點頭。
真是很久都沒人叫過這個名字了。
但……
溫默指了指他,又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疑惑地挑挑眉。
他的意思很明顯:【你認識我?】
“呃,認識……吧。”江奕把雙手抽出來,握在一起搓了搓,有些唯唯諾諾地低聲說,“我進來這個遊戲之前,做過一個夢。”
“也不是說做過,我連着做了一個禮拜……做的同一個夢。”
江奕看了看他,低下頭,去看自己的兩隻手,“我夢見過你。”
溫默:“……”
“夢裡,就是跟這個很像的一個村子,”江奕說,“我夢見我跟你,都是村子裡的人……然後,我們是不是……”
接下來的話有點難以啟齒,江奕紅了臉。話都到嘴邊了,他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支支吾吾半晌,他才通紅着臉,艱難地把話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硬擠了出來:
“我們是不是……談、談……談談談……談過,戀愛?”
溫默沒動。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比劃手語,隻是站在那裡,兩隻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雨在淅淅瀝瀝地下。
隔着細雨,溫默望着江奕。江奕問他這句話用了很大的勇氣,溫默看見他的臉紅了一大片,耳根都紅得和充血一樣。
溫默知道,他在等他的答案。
可他卻一直沒回答。
江奕說這話,說的真是少年意氣,青春懵懂,小心翼翼。年輕真好啊,戀愛這詞就隻是戀愛而已,不顧及、不會想、也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其他的事。
溫默卻感覺不到什麼戀愛該有的感受,他心中一片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