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聽到了,聽到那些一直在心頭上萦繞的聲音。
【邪祟!】
【還不懂嗎,中邪祟了!中邪了!】
【不燒不行了,怎麼你就是不明白啊!王神婆都說了幾遍了,也給你兒子看好幾次了!中邪了,得燒!】
【可惜了奕哥兒這孩子,唉……】
【挺好的孩子,怎麼就中邪了呢……】
腦袋開始隐隐作痛。
溫默眯了眯眼,嘴裡又泛起了血味兒。他擡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抽出來了一截,用手生生握住了刀刃。
刀刃劃開了皮肉,一股溫熱從手掌裡淌出。
痛意讓腦子清醒了些。溫默擡頭,就見江奕還在通紅着臉望着他。
溫默的刀在腰後,江奕沒看見他又拔了刀。
大概是溫默太久都沒回答,江奕那張臉上有些無措。
溫默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不忍讓他失落。他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再次用沒流血的單手比劃了幾下。
【你跟我,确實,談過。】他說,【但那是以前的事。】
江奕松了口氣,又笑起來:“沒事,以前的事也好。那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溫默望着他。
江奕臉上的笑突然有些僵硬,他撓了撓臉,聲音有些幹澀:“到底為什麼,那個……你會在這裡,做……守夜人?”
溫默沒比劃。
他再次沉默了,又低下頭去。
江奕也沒說話,但溫默感受得到,他緊張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停留。
雨忽然大了些,江奕忽然狠狠打了個噴嚏。
溫默擡頭。
江奕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又接連着打了第二個,第三個。
他手捂着嘴,嘟嘟囔囔了句:“怎麼搞的——阿嚏!”
……他又打了第四個。
溫默擡頭看了看。拔舌地獄自打下雨以來,這雨真是說大就大說小就小,一點兒沒有規律。
江奕又打了第五個噴嚏。他好像真要感冒了,溫默無可奈何,往他那邊走了過去,拉起他一隻胳膊,就往村子裡面走了過去。
江奕吓了一跳,張嘴想問他幹嘛,結果又狠狠地打了第六個噴嚏。
溫默領着他進了村,直接進了右手邊的第一家。門鎖着,溫默擡腿一腳,就把門給踢出了門框,哐當一下倒在了地上。
江奕滿目震驚,被溫默扯着走了進去。
“等一下,不好吧?”他說,“你這算不算私闖民宅,一會兒萬一屋主……阿嚏!”
溫默沒理他,打開屋門走了進去。門裡正好是個竈台,竈台旁就是火爐。卧房的門緊閉着,屋主應該已經睡下了。
溫默松開了他,回頭關上門,又走到屋頭中央,拉了把燈線。
昏黃的燈光亮了起來,溫默轉身去火爐旁邊。
江奕看了眼卧房緊閉的門,心裡越來越犯咯噔,又絮叨起來:“阿默,咱這樣真的算私闖民宅吧?連門也不敲一個就進來,一會兒屋主出來咱怎麼說?要不咱走吧,我也不怕冷,我一個大男人……阿默?”
溫默還是沒理他。爐子旁正好是一小堆木頭柴火,他蹲下去,往爐子裡面塞起了木頭。
“阿默,你理理我啊,”江奕說,“咱們這樣真的不好。”
溫默仍然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塞了許多木頭進去,他又起身去屋子深處尋覓了圈。不久,他拿回來了個鐵盆,還有一堆紙,跟一個打火機。
把紙塞到盆子裡,溫默一把火把它們點燃了。等火燒得旺了,他拿出一根木柴,将木柴的前端也點着了火後,扔進了爐子裡。
江奕看愣了。
爐子裡很快燒起了火,溫默把盆也往裡一倒,燒着了的紙也跟着進了爐子,眨眼間就被火舌吞沒了。
溫默站起身,回頭,把還站在門口看愣了的江奕拎了過來。
江奕被他扯着衣領過去。溫默把他拉到爐子跟前,他就在爐子跟前傻愣愣地站好,一回頭,見溫默又去角落裡拎來兩個小馬紮。
他把馬紮展開,丢在江奕屁股底下一個,又丢在旁邊一個。
溫默坐了下去,江奕還在旁邊傻站着。
溫默擡頭,朝他撇了撇腦袋,又一挑眉。
江奕這才反應過來,坐了下去。
别說,這爐子确實暖和。
江奕立馬被暖烘烘的火烘得絮叨不出來了。他幸福地眯起眼睛,聽見雨聲還在外面響。
面前是燒得人渾身發暖的火,外面是淅淅瀝瀝的雨,江奕頓時感覺——這太好睡了,我去,太适合睡覺了。
但眼前有個比睡覺更重要的。
他看向溫默。
溫默坐在他身邊,沒有多做什麼,也沒有再比劃什麼手語,隻是望着爐子裡的火沉默。他身上沒有外套,就隻有一件單薄的裡襯。裡襯也是黑的,領子很高,被他拎到鼻子上,遮住了半張臉。
裡襯單薄,把他上身線條完完全全勾勒出來了,是跟他記憶裡差不多的瘦小身軀,瘦得後背上的脊骨都微微凸出來幾節。
他跟以前還一樣,但眉眼間那股熟悉的局促不安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變得有點兇了,眉頭總是微皺着,血眸也瞧着狠厲極了。
爐火在他身上暖呼呼地投了一圈毛茸茸的暖光,可他卻還是那樣冷冰冰的。火也照不暖他,他像被囚在一塊畫地為牢的冰裡。
他看起來,經曆了很多事。
到底怎麼才能從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孩,變成這麼一個人見人怕的守夜人?
“那個……”
思索間,江奕又忍不住開口。
溫默在想事。他一出聲,溫默身子一動,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他。
“阿默,我很感謝你特地帶我來烤火啦,”江奕說,“但是你還沒回答我……到底出什麼事了,你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