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如同一塊冰似的,冷得他臉痛。西裝男不敢動彈,顫顫巍巍地動了動瞳孔。他低下眼眸,就見這隻手慘白得毫無血色,血紅色的指甲又長又尖。
“我重嗎?”
耳畔傳來詭異的聲音。
西裝男突然發覺,聲音不是從轎子裡傳來的。
是從他的身上。
幾乎要把他壓倒的重量,也并不來自于他扛着的轎子。
是來自他的背上。
他顫顫巍巍地低下眼眸,看見一雙腿從他的肩上垂下,一襲嫁衣的紅裙在他身上搖曳。
一雙手捧住他的臉,笑聲仍然歡聲不斷。
“我重嗎?我重嗎?”
西裝男冷汗涔涔。他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回答,冰涼的鬼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西裝男瞳孔猛地一縮。
第三隻鬼手從上頭伸了下來,捂住了他恐懼得發紅、流了眼淚的雙眼。
大雨滂沱。
*
一聲好像骨頭被掰斷的聲音,在大雨裡清晰地響起。
“?”
走在最前面的沈奕動作一頓。
他下意識剛想回頭,猛地想起那個發布任務的老太太說的話,連忙刹車。
他目視前方,高聲問道:“出什麼事兒了嗎?”
“沒有啊。”西裝男說,“你趕緊走吧,你停下來,我們都沒法走了。”
他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對。
沈奕剛想追問兩句,顔畔又在後頭補充:“怎麼停下啦?快點走吧,雨好大,這東西也好重。”
一聽這話,沈奕也不好再停下深究,隻好轉頭繼續往前走。可剛邁出一步,他就聽到啪嗒一聲響。
沈奕又一頓。他轉頭,見到路旁是那個石頭堆成的神龛。
不知怎的,那個石頭做的小菩薩像跑到了神龛外面,在路上面朝大地倒下了,腦袋處居然全都碎了,隻有身子還完整。
石頭菩薩像個無頭屍似的,倒在了路前。
*
仨人把婚轎擡回到了老太太屋院前。
一個村婦從院子裡跑出來迎接。見到他們把轎子搬了回來,她就招呼着他們放到門前。
畢竟院門太小了。這麼一個轎子,進不來的。
等轎子在門前放下,顔畔松了口氣,從轎子後面走了出來。
她揉着自己的肩頭,走上前說:“累死了,這轎子真是夠沉的。”
“可以回頭了麼?”
顔畔已經走到了他身邊。她擡手,狠狠給沈奕後背上拍了一掌:“可以了!”
沈奕被拍得一哆嗦。
他捂住自己的後肩,嘶了聲:“别這麼用力啊!”
顔畔哼哼笑了兩聲,走進老太太的院子裡:“走了,進去交差。”
“哦。”
西裝男也走了過來。沈奕擡頭一看,他還是笑眯眯的一張臉。
沈奕看過來,西裝男就朝他笑着點點頭,什麼也沒說,跟他擦肩而過,徑直走了進去。
沈奕望着他遠去的身影,眨巴了兩下眼睛。
西裝男看起來沒什麼不對,可沈奕莫名覺得他哪兒哪兒都不太對。
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凝視了會兒西裝男的背影——腦袋上還罩着溫默的衣服。
顔畔在屋裡頭探出腦袋來。
“發什麼呆呢!”她朝他喊,“進來交任務了!”
沈奕被一嗓子喊了個如夢初醒。他忙應了兩聲,跑進屋子裡頭。
屋子裡依然昏暗。
沈奕把溫默的衣服從頭上摘下來,甩了兩下。
甩了一片水。
老太太還坐在看不見的地方,顔畔走上去,說:“老太太,婚轎我們找回來了。”
“好……”老太太沙啞道,“好,好……辛苦你們了。”
“其他人還沒回來……那些都要費一些時間。你們,先等一等吧,在村子裡随便逛逛。”
“傍晚的時候,記得回來。”
外頭的雨不見停。
天上也不見放晴。
三人走出了院子。沈奕把溫默的衣服擰幹,又揚手一旋,罩到了自己的腦袋上,當做傘。
“說可以去村子裡随便逛逛,”顔畔說,“那就是可以‘查案’了,一起走嗎?”
她沒和沈奕說話,是在看着西裝男說話。
西裝男笑着朝她擺擺手:“不了,我要自己查。”
他說完就離開了,手插着兜走入雨裡。
“這麼不合群。”顔畔看了眼沈奕,“那我也自己去查了,你多加小心。”
想也知道她不會願意和自己這麼一個“鬼”一起查,沈奕便點了頭,很是接受良好:“OK。”
顔畔也走了。
兩個人都沒影了,沈奕沒急着走。他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又很用力地伸了個懶腰,發出一陣人類返祖似的聲兒後,才放下雙臂,“呃”了一聲,砸吧了兩下嘴。
他現在不能理解的事兒還是很多。
但最重要的是,得先搞明白這個村子到底什麼情況。
沈奕蓋着衣服,往前一蹦,跳進雨裡,嘴裡“咚”了一聲,給自己配了個音,然後朝着村東頭小跑去了。
*
楊莊子的村東頭,有個大下坡。
下坡底下是片田地,下坡上頭是戶人家。
風雨中,這戶人家的半扇鐵門正半開着,随着風吹而吱吱呀呀地來回搖擺。
沈奕仰着頭,望着這夢裡也見過的一戶人家,一時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兒——夢裡,這是他家。
這是老江家。
真是肉眼可見的荒涼。
和溫默家一樣,一看就已經很久沒人居住。鐵門鏽得面目全非,院裡更是傳出一股不知是什麼的臭味兒。
沈奕皺緊眉,捂着鼻子,推開吱吱呀呀的半扇門,走進了屋子裡。
院子裡雜草叢生,水泊一灘接着一灘。前院的樹已經枯死,垃圾滿院兒都是。
樹底下的那把躺椅還在,上頭有一具腐爛的屍體。祂已經被水泡發了,整個身體腫脹慘白得不像樣。
沈奕分辨不出那是誰。
但祂應該是惡臭的來源。沈奕走上前去,正要好好看看那是誰時,突然,一個東西從天而降,咚地砸到他面前。
“嗚哇!”
沈奕吓得往後一哆嗦,手松開了。這一松開,他就“嘔”了一聲,差點兒被院裡的這股臭味兒熏吐。
他又捂住鼻子。
然後,溫默在他面前站了起來。
沈奕一怔。他看着溫默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剛剛那個他沒看清的、從天而降的東西,就是溫默。
溫默臉色很不好看,眉頭深皺,有些苦大仇深地望着他。
就仿佛是在怨他什麼。
沈奕惘然,他不太明白溫默是怨他什麼。
他好像什麼都沒幹。
思索間,溫默無聲地歎了口氣,跟他比劃起來。
【不許查了。】溫默比劃,【我現在就把你們所有人都送出去,你不許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