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軸吱呀聲裡,義姁看見他腰間一直懸着的紫銅藥秤撞在門框上,叮铛一聲墜落在青石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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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姁需要瘟疫初期治療嘔吐的内服藥。
她将剩下的所有藥膏物資全都集中起來,一一整理清點。可除了僅剩下的治療外傷瘡口的紫雲膏,縫合瘡口的桑皮,其餘的都毀在了伽藍寺那場大火裡。
她想起上次徐濟安說的物資,掐着指頭算還有個幾日才能到。
子夜霜重,簌簌的夜風吹的窗戶啪啪作響。
義姁将半罐紫雲膏攏在袖中。推開木門的刹那,寒風卷着枯枝葉撲進領口。
門外,徐濟安正倚着堂外脫了漆的木柱,雙目緊閉卻氣息萦亂。蒼白的臉上,唯有白發間沾着的艾草灰泛着銀光。
義姁輕步走上前,俯身将白日他給自己的披風蓋了上去,而後從袖中掏出紫雲膏,輕輕放在了地上。
身後的門傳來一陣細長的吱呀聲,而後一個小腦袋悄悄探了出來。
義姁聞聲回頭,那腦袋又猛地縮了回去。
她起身開門,輕輕推開門,門下竟站着前些日子他們救下的那個叫做阿蘅的女童。
祠堂内的人正在熟睡。義姁将女童拉到門外,而後關上門。她低頭望着女童,輕聲問道:“外面冷,你出來作甚?”
女童低着頭,支吾着不肯開口,凍得通紅的小手捂在鼓起的肚子前,似乎在躲避着什麼。
“菩薩說過,小孩童不可以做壞事哦...”
“菩薩小娘子,我沒有做壞事...”
阿蘅從破衣裡掏出半個雪白的大饅頭,雙手抓着高高舉到義姁眼前,“阿娘說過,做人要懂得感恩...”
她将白饅頭從中間掰開,接着道:“菩薩姐姐一半,”又望向了地上的徐濟安,笑道,“還有菩薩老翁也一半。”
義姁看着雪白的饅頭,忽然有些愣了神。但看着女童期待地眼神,還是伸手顫顫地接過了半個饅頭。
這白饅頭是今晚的晚餐,因為所剩不多,大多都分給了堂内的病人,她和其他的醫者隻能靠之前采摘剩餘的野果和菜根充饑。
秋夜寒冷,義姁手中的半塊饅頭已經凍得僵硬,可心中卻暈開熱氣。
她擡眸,女童黝黑的臉上挂着淺淺的酒窩,一雙小眼迷人。她忽然想起伽藍寺未毀時,佛前長命的蓮花燈也是這般,在深夜裡暖暖的。
原來在死亡面前,也不盡是那些糟糕的自私和推卸,原來也有這樣暖人心的存在。
“我和老先生吃一塊就可以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義姁蹲下身,推着她的小手指合上手中的半塊饅頭,柔聲問道:“上次忘記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阿蘅,這是阿娘給我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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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寺的這場大火來的太急,太奇。義姁想到那日瞥見的黑影,不得不的懷疑這其間的合理性,便打算親自再去一趟,看看是否能找什麼殘留的線索。
被火燒後的伽藍寺可以說是一片廢墟。
焦黑的廟門斜挂在斷壁上,經風一吹便發出嗚咽般的吱呀聲。殿内地上滿是灰燼,金色佛像被熏得黝黑,金身剝落,斷裂的橫梁之下還壓着半卷未燃盡的《藥師經》。
義姁繼續往裡走。被燒後的大殿安靜得瘆人,她每走一步,空曠的殿内都回蕩着她的腳步聲。
她走到佛像旁,轉身回顧了一圈,這裡除了被燒毀的狼狽,似乎一切都還顯得正常。
義姁眼神掠過佛像前倒塌的香爐,卻忽然發現四散的灰色香灰中摻雜着暗紅的碎屑。
她蹲下身指尖輕撚,香灰瞬間被撚散,唯剩一些紅色顆粒殘留在指尖。她手指靠近鼻下,刺鼻的硫磺味直沖鼻腔。
“竟是赤焰砂。”義姁緊蹙眉頭。
這赤焰砂極其珍稀難得,若溶于火可助長火焰,并散發出有毒的氣體。如此看來,定是有人提前将這赤焰砂藏于殿内,想置他們所有人于死地。
想着,義姁從腰間扯下一個香囊,而後抓了一把香灰裝進袋中。她正欲起身,忽然發現香爐倒塌處的青磚縫隙比一旁的要寬上許多。
莫非這其中有暗道?
義姁愣了幾秒,随即便卷起袖子,使勁推開倒塌的香爐後,她終于看清了那塊奇怪的青磚地闆。果然是一個暗道的入口。
她又找來一塊薄木闆,撬開了地上的那塊青磚,這才看清了闆下的真實情況。
這根本不是什麼暗道,而是的一個大坑。隻不過因為她隻揭開了一塊木闆,所有隻能看到一小堆泥土。
她繼續用木闆翻了翻泥土,竟戳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撥開泥土,竟出現一隻滿是膿瘡而潰爛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