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路的宮人立即後退，恭敬地跪下行禮。義姁與旁人也慌忙避讓。

馬車疾馳而過。揚起的塵土間，透過被風吹起的簾子，義姁依稀看見馬車裡半張冷峻的側臉。

****

宮中太醫院選拔向來以嚴格著稱，能入選者無一不是醫學界的一流人才。

此次招考共設三輪測試：第一輪為筆試，第二輪是辨識草藥，最後一輪則是實踐操作，最終将根據綜合成績決定錄兩人留在太醫院。

與義姁一同等待考試的，還有十來人。

她環顧四周，發現候考者中除了她是位年輕女子外，其餘皆是身着青衫的中年男醫者，便隻有一位是與她年紀相仿的男子。

她能感受到幾道不善的目光。

世人眼中，女子學醫本就稀罕，即便學了，也不過是給民間女子接生的水平。但義姁偏偏不信這個理，她一心想要入宮，成為開先例的第一位女醫官。

大廳之内萦繞着淡淡的苦藥香。十來張古樸的木桌整齊地擺放成排。幾縷陽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入室内，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細小的塵埃在光線中緩緩飄舞。

鄭守業身着深青色官服，昂首闊步走上前來。他站定後，眯着眼睛掃視全場，随後摸了摸颌下的短須。

看到義姁時，他微眯着的眼睛忽然睜大，而後咳嗽了一聲，随即轉向一旁的宮人，語氣不掩輕蔑。

“咱們太醫院何時要招女醫師了？”

帶路的宮人低頭趨前，恭敬地答道："回鄭大人，雖說往例沒有，但亦無明确律令禁止。這位女醫師資質齊全，奴才便帶她進來了。"

"哼！"

鄭守業冷哼一聲，雙手背在身後，語氣傲慢，"太醫職責重大，專司守護陛下與貴人們的身體，豈能容得下民間一介女流？"

話畢，室内一片安靜，唯有他的怒音還在回蕩。

可義姁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不忿，走上幾步，微微行禮後沉聲道："鄭大人，您方才也說過，太醫院招收的都是醫術精湛之人。若論醫術，女子為何不能？"

鄭守業沒想到這個年輕女子竟敢當面頂撞，一時語塞，但礙于場合，還是強壓下怒氣，語氣緩和道："你這女子倒是伶牙俐齒。隻是我院自來沒有先例......"

“沒有先例，為何不開創先例？”義姁厲聲打斷道。

此言一出，室内瞬間安靜，餘下的人紛紛望着義姁。

鄭守業顯然被這番話激怒，但他仍強作鎮定，對着門口的兩名宮人揮了揮手。

兩名宮人應聲而上，分别抓住義姁的雙臂，就要将她拖出考場。

"放開我！"義姁奮力掙紮，卻仍被拖出了數步。

"慢着！

一聲渾厚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衆人齊刷刷地轉頭望去。那兩名宮人也立即松開了手。

隻見裡面的木門内緩緩走出一位身着藏青色布衣的老者。他身形微胖，背微馱，銀髯飄飄，面容慈祥，但目光如炬。

鄭守業瞬間換了一副面孔，殷勤地笑着後退了幾步，将主位讓了出來。

"許大人，您怎麼親自來了？這種小事本該由小臣處理......"

許懷遠并未理會鄭守業。他掃視了一圈，卻在看到義姁時，渾濁的瞳孔微怔，披在身後的蒼老的手也抖了一下。

他緩緩轉頭看向鄭守業，語氣冰冷："太醫院去留隻看考核結果，你說對吧？"他緩緩轉過頭，望着鄭守業，眼神中盡是複雜。

鄭守業臉色一變，但還是強裝鎮定，笑着應和：“許大人說的是...”

話畢，他冷着臉招了招手，那兩個宮人便退了下去。

義姁望着那老者，心中已然猜到了幾分。

她在宮外就曾聽聞，太醫令許懷遠年過半百，德才兼備，醫術精湛，美名在外。他若猜得沒錯，便是眼前這位老者了。

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

第一輪輪是筆試，需在一炷香之内答完面前的木牍上的題目。

義姁和其他應試者早已入座，室内一片寂靜，唯有毛筆在竹簡上沙沙作響，以及鄭守業巡視時的腳步聲回蕩在殿中。

這些題目對于義姁來說并不算難，她自幼熟習藥理，加之多年的臨床經驗，答題時遊刃有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已将所有題目作答完畢。

她輕輕擱下毛筆，将答卷整理妥當，端坐不動。

其他應試者有注意到義姁作答完畢，手中匆匆答題的毛筆頓了一下，又繼續強裝鎮定繼續作答。

鄭守業見狀，故意繞過義姁桌子前，瞥了一眼桌上的答卷。

秀麗工整的篆體，遠遠地這麼望着倒挑不出半點瑕疵。

一炷香時間到，衆人陸續上交答卷離開，準備迎接第二輪的考核。義姁也跟在隊伍的後面。

“娘子。”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蒼老的輕喚。

義姁停下腳步，轉身回望。

許懷遠正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一旁的鄭守業已經抱着木牍離開。

“不知娘子名諱？”

“回大人，妾姓宋，字義姁。”義姁微微欠身，語氣謙遜。

“宋...”許懷遠含糊地念叨着，語氣似乎有些怅然，仰着頭好似在思考什麼。

“是,”義姁應了一聲，而後轉身退出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