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了?哪有這麼和主人說話的車夫。
人在屋檐下,盛喬咬着嘴唇不敢叫,眼睛裡卻寫滿了憤憤的情緒。
直到徐肅年幫她兩條腿都按摩完,問:“怎麼樣,好些了嗎?”
盛喬仍是不說話。
徐肅年蹙眉,他最近總是蹙眉,“怎麼不說話,還不舒服?”
盛喬這才瞪着圓溜溜的眼睛,說:“不是你讓我閉嘴的麼?”
徐肅年:“……”
他無語地撐着膝蓋站起來,說:“這回可以走了嗎?”
他聲音裡的不耐幾乎要溢出來,盛喬不滿地撅了下嘴,哼道:“有你這麼和主人說話的嗎?”
幸虧沒有喝水,徐肅年才沒有讓自己真的被嗆到,主人……
好罷,是他忘了自己現在還是個車夫。
他偏頭看着盛小娘子不情不願的眼神,無奈道:“好,你是主人,那怎麼辦?難道要我背你回去?”
他原本也不過是随口一說,不料那盛小娘子竟真的點了點頭,命令道:“好,那你蹲下去。”
徐肅年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做什麼?”
“不是你說要背我的?”盛喬振振有詞,“而且我是主人,你是車夫,你不需要問為什麼,隻要聽從主人的命令就是了。”
徐肅年反問:“不是男女授受不親麼?”
“你能背我是你的福氣。”盛喬這會兒異常的伶牙俐齒,“你不知道,這世間有多少郎君想背我都背不到呢。”
見他仍不動,她幹脆伸手去拉他。
徐肅年被她推着轉過身去,被迫蹲在她的面前,冷笑道:“那我還要謝謝小娘子您的恩賞了?”
盛喬毫不客氣地爬上他寬闊的背,“你知道就好。”
徐肅年無奈托住她,心想,一個小娘子能有多重,隻當她是腿傷走不了路罷。
也算是行善積德。
盛喬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看着男人伏在自己身下的臂膀,頗有些得意,還有點新奇。
她在家中行末,上面三兄兩姐,都比她年長很多,雖然他們都對她很好,甚至可以說是縱容,但盛喬其實并沒有真正意義地和他們長時間相處過。
而且她不愛出門,平時宴會都很少參加,也沒有什麼相好的手帕交。
雖有一個表姐鄭墨,奈何盛喬的外祖家并不在長安,且鄭墨十幾歲就出門遊曆,常年見不到影子,兩人更多是書信往來。
所以她身邊其實很少有能說話的同齡人,多少也會覺得寂寞。
盛喬自己也沒想到,她會在一個車夫身上體會到“朋友”的感覺,雖然他是下人,可與她相處時,他并沒有低人一等的心思,反而是平等的。
而且,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她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他的特别,他仿佛去過很多地方,也懂得很多東西,會把脈問診,甚至能夠一腳踹飛一個地痞流氓。
在盛喬心目中,上一個這麼厲害的人,還是鄭墨呢。
也正是因此,對于他的冒犯,她始終沒有真正生過氣,甚至生出一點探究的念頭。
猶豫半晌,她忽然問道,“徐少安,你的功夫那麼好?沒想過要投軍麼?”
徐肅年怔了一下,“為什麼要投軍?”
盛喬說:“我隻是替你覺得可惜,這幾日相處下來,我能聽出你是個讀過書的人,隻是礙于身份才不能去考科舉。這當然很可惜,但現在看來,你武藝也很好,若是考不成科舉,去投軍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這話教他如何回答?徐肅年沉默了一會兒,才胡編道:“家裡……情況不允許。”
聽他這麼說,盛喬忽然想起自己當時之所以沒在車行見到他,好像就是因為他回家去安置母親了。
還真是孝順。
“你母親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家裡除了母親,還有别人嗎?”盛喬問。
“不太好……”徐肅年猶豫了一下,“還有兩個弟弟。”
“你弟弟多大了?”
沒想到這小娘子這麼刨根問底,徐肅年懶得再胡編,幹脆直接照搬真實情況,反正她也不知道,“一個十七,一個十四。”
“你大弟弟比我還大一歲呢。”盛喬思考道,“按理說,他應該可以照顧你母親了吧?”
聽出她的話音不對,徐肅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小娘子到底想說什麼?”
“我隻是覺得你人很好,今日又救了我,我想報答你。”盛喬認真地說,“我二叔就在軍中,雖然我如今離家了,但我隻要寫一封信給他,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向他舉薦你,我二叔一定不會拒絕的。”
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你人很好。
徐肅年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拒絕,“……不必勞煩小娘子了,您隻要付我工錢就行了。”
“工錢是工錢,報恩是報恩。”盛喬以為他是重文輕武,嫌棄軍中苦累,不由得有些急切地勸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是不能科舉的?從軍對你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了,雖然離家千裡,軍中條件也艱苦些,但近些年朝廷已經沒再打仗了,你知道踏實肯幹,又有我二叔在,以後的路肯定比你現在好,你的眼光……”
她一着急,話就多起來,讓徐肅年想打斷都找不到機會。
本不想再理會,可這小娘子也實在太過唠叨。
徐肅年停住腳步。
果不其然,盛喬也跟着停下,遲疑地問:“怎麼了?”
徐肅年佯裝聽到了什麼聲音一樣,左右看了看,聲音也跟着壓低,一副警惕的模樣,“好像有人。”
“有人?”盛喬就像是隻受驚的兔子,剛才還撐在他的肩上指點江山,這會一下子就老實了,緊張地伏身,“難道是那些人還沒走遠?”
“也許。”徐肅年壓下唇角的笑,“所以小娘子你最好說話小聲一點,再将他們引來就不好了。”
盛喬立刻捂住嘴巴,“我不說了不說了,我們快走吧。”
徐肅年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繼續往前走。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小娘子實在有些緊張過度了,她不僅整個人趴上來了,摟着他脖子的手也越抱越緊。
這下,少女的整個上半身都貼在了他的背上,柔軟擠壓的觸感異常明顯,像是周身覆了一朵雲。
徐肅年整個人一僵,再度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