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瑜仔細打量着路邊那座略顯破敗的神龛,眉頭微蹙:“你說的就是這座神龛?”
子桑玲用力點頭。盡管昨晚光線昏暗,但她對這條路記得很清楚,更何況,這附近幾條巷子裡也隻有這麼一座神龛。
神龛不過半人高,看起來平平無奇。龛中的石像是一位蛇尾人身的女子,這形象讓子桑瑜更加困惑。如今提到蛇尾人身,任誰都會聯想到女娲,可那位傳說中的創世女神怎會被供奉在路邊如此簡陋的神龛中?怎麼看都透着古怪。
“你到底是怎麼得罪這位的?”子桑瑜轉頭問道。
子桑玲的小嘴撅得老高:“我都說了不是我,是溫雪!”她氣鼓鼓地跺了跺腳,“是溫雪偷吃了供品,我隻是沒攔着而已……頂多算個不作為吧?誰知道那條蛇妖這麼記仇!”大約是破罐子破摔,她索性連敬稱都省了,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哼,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靠山了?
子桑瑜的目光落在供盤上那枚被啃了一半的水果上,又凝神感知四周。籠罩着青巒鎮的妖氣始終未散,如同藏木于林。他能确定對方就在附近,卻無法鎖定具體位置。
他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臉蛋,故作嫌棄地打量:“那蛇妖怎麼就盯上你了?你這長相……也就一般吧?”
子桑玲聞言,一拳捶向二哥的肚子:“你這是在罵自己嗎?”
作為同父同母的親兄妹,兩人的五官像是父母基因的随機組合。若不加以僞裝走在街上,任誰都能看出他們的血緣關系,若是遇到臉盲的,說不定會以為他們共用一張臉。
子桑瑜揉着肚子,忽然正色道:“說真的,如果那蛇妖真看上你了,你打算怎麼辦?”
昨日父母的态度他們都看在眼裡。父母顯然認識那蛇妖,可态度卻古怪至極:非敵非友。
若是敵人,小妹不可能安然無恙;若是友人,又怎會直接在她身上打下神識印記?那可是道侶之間才會用的手段。即便是他們這些親生子女,身上也不過是父母留下的保護禁制。這行為親密得過分了。
子桑玲頓時一臉驚恐:“别啊!我還不到一千歲,還是個寶寶呢!那蛇妖和爸媽認識,少說也有三千歲了吧?年齡差太大了,不行不行!”
她越想越覺得離譜,連連擺手:“再說了,我是狐狸,她是蛇,這根本就是跨物種了……注定沒有結果的!”
悠遠如亘古回響的銅鈴聲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風過,子桑玲再睜眼時,面前已無聲無息立了個人影。
他的面容如月光雕琢的冰川,眼尾細密的鱗片似淚痕蜿蜒至鬓角。銀白長發在日光下流淌着水銀般的光澤,瞳孔像是融化的冰川,泛着幽藍的寒光。被他注視的瞬間,子桑玲後頸一涼,仿佛有毒蛇的信子輕輕掃過。那人淡色的唇微微開合,隐約可見毒牙的冷芒。
“小狐狸,你這麼說,我會很傷心的。”聲音如碎冰相擊。
子桑玲的目光正對着對方鎖骨處若隐若現的蛇鱗,不受控制地“噗”地冒出兩隻毛茸茸的狐耳,耳尖還緊張地抖了抖。
子桑瑜最先反應過來,自家蠢妹妹連原型都被逼出來了,居然還在發愣!更可怕的是,那蛇妖發色銀白,修為怕是和父親不相上下。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他一把拎起妹妹的後領轉身就逃。見蛇妖并未追來,剛松口氣,卻在拐過街角後僵在原地,他們竟又回到了神龛前。
“别想動我妹妹!”子桑瑜将妹妹護在身後,聲音發緊。
在白柳眼中,這不過是兩隻炸毛的小狐狸在虛張聲勢。弱小生靈的戒備,反倒顯得格外可愛。
“這麼怕我?”他的目光掠過兄妹二人,最終停在子桑玲臉上。小丫頭正扒着哥哥的肩膀偷瞄他,眼神直白得令人失笑。
白柳喉結微動。他至今想不通,自己的姻緣怎會應在這丫頭身上。那日他心血來潮起卦,竟算出紅鸾星動——這可是千年頭一遭。
後來村裡來了群陌生人,包括那兩隻狐狸。最可氣的是那隻裝模作樣的黑心狐狸,居然真與自己的師妹成了道侶,連崽子都有了。與自己相比,子桑棣命好得讓他嫉妒。
如今再看眼前這丫頭,一眼就能看出是那黑心狐狸親生的……若真應了卦象,自己豈不是要管那家夥叫嶽父?
定是卦象錯了,回去得重算。
“你到底想怎樣?”子桑瑜将妹妹嚴嚴實實擋住。這老妖怪的年紀都快趕上父親了,居然真敢打妹妹的主意!
白柳忽有所感,望向遠處:“告訴他們,帶宋晝去神女湖。”兩道熟悉的氣息正在逼近,“那裡有他們想要的真相。”
子桑瑜還沒回過神,白柳的身影已消散在空氣中,隻留下一團未散的妖氣證明方才并非幻覺。
“啧,溜得倒快。”子桑棣咬牙切齒地現身,他才離開片刻,竟又被這蛇妖鑽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