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落坐,定國公沉聲道:“不必多禮。”
衆人才回了位置。
太夫人囑咐各房夫人顧好子女,又特意瞧了孫輩的幾位郎君和小娘子,最後落到了其中清風朗月,氣質最是清正的郎君面前。
太夫人朝他招手,三郎君裴承立刻起身去了她面前。
“平日顧好自己,雖然開了春,天氣卻多變,不可貪涼。”太夫人細細囑咐着,又命奴仆細心照料。
裴承耐心的聽着,眉宇舒展,時不時附和幾句。
太夫人更加滿意了,這是她親兒留下的孩子,也是她最為心疼的孫兒,旁人都比不上。
待入了朝,必定給他娶個好妻子,将定國公府的血脈延續下去。
二房三房和四房的人視線多停留在了裴承身上,又轉移視線,端起若無其事的模樣。
誰也不想讓個毛頭小子占了國公府世子的位置!
事過半,太夫人将每房都顧及到了,最後将話題說到了五房。
看了姜秋姝眼,語氣和緩,“五郎要回來了,再外三月定是勞累,玉珩院伺候的人可不得馬虎。”
姜秋姝連忙稱是,神色卻怔然。
他,要回來了?
衆人聽聞這消息,又多把目光停留在了姜秋姝身上,說着恭賀的話。
夫婿在外三月,平日裡怕是連封書信都不通,如今終于要回來了,可不得恭喜。
用早膳時,四夫人特意湊到了姜秋姝面前,“昨兒聽夫君便說起五郎要回來了,弟妹怕是早就朝思暮念的盼着了,可我瞧見弟妹方才并無多少喜悅,可是有旁的事兒,可說與我聽聽。
也好開導開導你,年輕夫妻間都是需要磨合的,便是開頭不合,過個幾十年成了親人,也能相敬如賓。”
五郎要回來了,最親近的妻子,反倒是最後聽聞這個消息,除開臉面傷的還有情誼。
關嬷嬷在一旁急了,這四夫人是個多事兒的,如今這番話不是在拱火,就是在火上澆油。
“四嫂誤會了,不過是喜不自勝,”姜秋姝嫣然一笑,夾了塊兒粔籹放在她前面的碟子中,“四嫂嘗嘗。”
四夫人看着碟子裡的食物,這粔籹是用黏米油炸,裹了糖,最是粘牙。
這是想堵她的嘴呢!
“我不過是好心提醒罷了,大家都是妯娌一家人,你嫁過來快一年了,如今尚還腹中空空,我剛嫁過來三月便懷了三娘,你與五郎夫妻平常,若是連個子嗣都無,将來有你哭的。”
她撇過頭去,哼了聲不予理會,與身旁的三夫人說着話,并招呼着其他娘子命婢女夾了小菜放在各自的碟子中,獨獨漏了姜秋姝的。
姜秋姝安靜的用着早膳,細看隻瞧得見她隻夾了面前三碟子食物,其餘都未曾碰過。
用了膳食,便各自散去,一路上關嬷嬷瞧着姜秋姝臉色較方才蒼白了些,想要替自家五郎辯解番,結果太夫人身邊的嬷嬷又将人喚住了。
院子裡伺候的人做起事來一絲不苟,小心謹慎的不敢有半分踏錯,她剛進門便有婢女立刻上了茶水。
太夫人半靠在椅子上,旁邊的嬷嬷替她按着額頭,瞧見她的身影後,嬷嬷附身說了什麼,周圍的人立刻全都下去了。
“我這裡的茶水都說好,你用用。”太夫人指了指,坐在上側連臉都未擡,繼續讓嬷嬷給她按着。
“太夫人這裡的東西都是好的。”姜秋姝勉強打起精神,輕抿了口茶。
太夫人仿佛隻是叫她來品茶,其餘的事兒提都不提。
姜秋姝垂着頭,上座的人未開口,她便也不問。
太夫人撥動着佛珠,坐直了身子。
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老五是養在我膝下的,自幼習忠孝悌義行事從無差錯,隻一件事。”太夫人擡眸,眼神依舊平靜,淺啜了口茶水,“那便是娶你。”
姜秋姝依舊未曾言語,隻不過捏緊袖口處的手緊了緊。
“罷了,說那麼多作甚,如今你嫁過來了便是我的兒媳,往日的一切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太夫人将佛珠挂在腕上,語氣帶着鄭重與關切,“老五年紀不小了,再過幾年怕是能當人阿翁了。子嗣上該上心了,老五院子裡婢女本就少,可給他多尋幾個,反正都越不過你去。”
太夫人的話說的隐晦,可她也不是個傻的,也不似剛入府中的那般的天真。
她輕聲道:“一切憑五郎做主,兒媳不敢越舉。”
太夫人也曉得她管不了老五的事兒,隻有等老五回來提一提,畢竟子嗣為重,臨走時又問了問她的身體,送了些補藥給她。
姜秋姝出來時,關嬷嬷和錦繡立刻應了過去。
“太夫人一向和善,今日留下娘子可是說了什麼?”關嬷嬷瞧見姜秋姝神色不算好的模樣,便問道。
姜秋姝搖頭,初到定國公府都言太夫人性子慈善,多将人描作寺廟裡的菩薩,她第一次見面請安時,太夫人也是和氣,并未為難過她,即便是如今她時常到她跟前請安,太夫人也未曾落了她的臉面,可她卻曉得并非如此。
她搖頭,“快些回去吧!”
身體越發的難受了,她頭有些發昏。
關嬷嬷應是,一行人連忙往玉珩院的方向。這時,身後似有呼喊聲。
“走那般快作甚?”裴秋月小跑到姜秋姝面前,胸口還在不停的起伏着。
看着她慘白的臉色,聯想起早膳發生的事兒,裴秋月心中的揣測更是真了幾分,也不枉她特意等在這裡,想尋她的笑話。
“阿婆說五叔即将要回來了?你不會也是今日才知曉吧?”
“哈哈哈姜秋姝,高枝兒不是那般好攀的,就算你得嫁高門又如何,還不是不被夫婿所喜!”裴秋月指着她,笑得捂住肚子。
姜秋姝覺得這噪音刺耳得很,比起方才前院二三十人更叫人難受,她眉心微蹙,心口郁氣難發,“二侄女早已及笄,本是嫁娶的年紀,是不想嫁還是不能嫁?與其整日琢磨我與你五叔的事兒,不若好好想想拖到了如今,那趙士遠還有沒有娶你的心。”
“你胡說!”于裴秋月而言,這三個字便如同戳中了她的死穴,尤其是被姜秋姝提起。
“胡說與否,二娘心知肚明,那趙士遠高中,便能舍棄婚約,另攀高門,即使攀不上國公府,這偌大個洛陽,自然還有旁的世家可攀附。”姜秋姝隻說起那男子的名,都覺得渾身不适,真是有夠惡心人的。
裴秋月上前步,不信她所說,“如今你過的不順,便覺着旁人也不順?”
關嬷嬷擋在姜秋姝面前,含了替自家郎君解釋的意思,“五郎至孝,自然是立刻将行蹤禀告給太夫人,我家娘子與五郎夫妻恩愛,心意相通,這些個小事兒他們未曾放在心上。
二娘是瞧娘子心地純良,又最是溫柔才敢對着長輩這般叫嚣。等五郎回來了,老婦将今日事禀告,五郎最是重禮,你這般不重長輩,定要重罰!”
裴秋月退了步,想起五叔平素的行事,憤恨的定在原地。
“娘子!”忽的驚叫聲響起,錦繡瞧着姜秋姝身子逐漸滑落,想要将她抱住,可終究遲了步,眼瞧着她将要倒地,忽然一隻手橫過将人給抱起。
等嬷嬷婢女反應過來時,隻見三郎君裴承抱着自家娘子疾步而行。
按理說小輩抱着長輩不符合禮儀,可眼下事急從權,況且如今一幕也并非是第一次。
娘子與五郎成婚時,還是三郎君代為親迎的。
人命大于天,姜秋姝将要倒下時,他沒來得及想,人便被他給扶住了,手不經意碰觸到耳垂,灼熱的溫度連他都吓了跳,他邊往玉珩院趕,又連忙命人速去請大夫。
剛入了玉珩院,他不曉得姜秋姝的房間是哪個,正遲疑着,一聲沉穩的聲音傳來。
“把她給我。”
裴承轉過身,瞧見柱頭後面出現個人影兒,恭敬的垂首。
“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