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歲孩童都比她寫的好。
正當她打算将東西收好之際,一隻手從背後籠罩,她驚的将要反抗,可熟悉的聲音叫她忍住了。
“靜心。”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将筆遞給她,而後選了張尚未沾墨的紙,帶着她點了墨,手掌懸空筆鋒若遊龍,下筆有神。
手背被滾燙的掌心擠壓,肌膚相貼,各自得到溫度合在一處,她與裴珉站在一處,不過能到其臂膀,挨得近,身子幾乎被他籠罩。
氣息暈在一處,呼吸近在耳側,她縮了縮脖頸,酥麻的感覺自左耳處,向背脊往四周散去。
以往他也曾教過她執筆,不過那時隻教了會兒她便面若桃李,身子幾乎不能動彈,每當他靠近氣息侵擾,身體幾乎支撐不住,隻能用空閑的一隻手抓住桌沿,穩住身形,也不敢說話,生怕不對的聲音洩了出來。
當時的她覺得羞愧難當,也不明白為何會那般,即便是被他帶動着寫出來的字,幾乎被暈染成一團。
他恐也覺得她愚笨,便也不再教她了。
“凝神。”
許是察覺到姜秋姝的異樣,裴珉又說了句。
她舒了口氣,抛棄雜念,将更多的心神放在面前的紙上,由他帶着她,她大緻學了個輪廓,曉得在何處時停頓,何處轉彎,何處回旋填勾。
字成,裴珉立刻松開了她,橫跨步兩人間隔開了些距離。
“如今的字迹,倒是進步了許多,”裴珉瞧着桌上的字迹,“勤學苦練是對,也該将就方法,練字最不該是模仿,應當寫出自己的字意字形。”
聽着裴珉的教誨,姜秋姝連連稱是,方才的旖旎頓時消散,好似不過是她心底某些不能見人的隐秘。
“五郎今日回來的早。”姜秋姝不想聽裴珉的說教,直接岔開了話題,“可要一同用午膳,妾身好吩咐小廚房備些您喜歡的菜。”
裴珉嗯了聲,姜秋姝立刻從椅子後繞開了裴珉,喚來了錦繡叫她準備幾道清淡的菜。
裴珉飲食不貪,信奉養生之道,辛辣不食,三餐過時不食,偶有填補也不過量,而她卻是個不挑的,畢竟以往連吃飽都不是易事。
裴珉瞧了眼姜秋姝的方向,坐在了椅子上,腦子裡回想起,方才她忙不疊從他這邊離去的模樣,隐約覺得她好似在躲他?
可當她回頭對他露出淺笑時,他心頭舒了口氣,許是公務繁忙,思慮過重。
她立在門口,方才裴珉不過是心血來潮才來叫她如何練字,卻能喚起一些叫她難以忘懷的記憶。
她如今所學得的禮儀學識,都來自裴珉的教習,即便是起了個頭,又将她抛之腦後讓請來的先生教,可那盞光卻是真的在夜中出現來,叫她留戀過,以至于不清醒時有過奢望。
用膳時,等上菜的婢女擺放完畢退下後,立刻有人奉上銅盆,裴珉淨手後,看了眼坐在一側的姜秋姝眉宇微挑。
“妾身方才洗過了。”姜秋姝察覺到他的意思,連忙道。
裴珉道:“那是方才。”
說完朝着婢女示意,婢女連忙端着銅盆過來。
姜秋姝隻好站起身,将手沉在水中,面上表情隐藏的極好,自裴珉離開後她确實懶散了些,可同樣的也少了許多的麻煩。
等重新落坐,姜秋姝比起方才要謹慎不少,也開始回憶以往所學的餐桌禮儀。
姜秋姝瞧着裴珉用公匙夾了菜放在碟子裡,又換做自己的筷子吃了起來。
這般繁瑣的步驟,若是換做自己一人食,直接省去了,如今跟裴珉一同用膳,也隻得一步步按照他的要求所做。
她曉得世家大族規矩繁瑣,可至親的夫妻也守着規矩,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有枷鎖困與己身。
着實厭煩。
若是與阿娘同食,阿娘會細心的替她挑掉魚刺,亦會給她夾她最喜愛的食物,那才是親人。
“娘子生疏了許多。”姜秋姝曉得他指得是什麼。
“夫君可知餐前不訓子?”姜秋姝淺笑,原本尚有幾分饑餓,隻夾了一筷子便半飽了。
“咳咳…”裴珉掩袖,咳嗽聲不絕于耳,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妾身的意思是食不言。”姜秋姝也意識到說錯了話,連忙改了口。
話雖是錯了,可以他的年紀當不成她阿耶,當個叔也是綽綽有餘的。
裴珉瞧了她眼,等咳嗽止了,繼續用膳。
等兩人用完餐食,這些東西都撤下去的時候,裴珉抿了口茶,眉頭微蹙。
“這茶誰泡的?”
“是妾身,”姜秋姝問道,“可是有何問題?”
“早些給娘子請了女先生,如今可是将女先生辭了?”裴珉放下茶後,問道。
姜秋姝看着那茶,才想起她在茶中加了藩菏菜,裴珉來的突然,她一時就忘了。
“今日天氣變化大,妾身瞧着五郎這些日子辛苦,這藩菏菜剛好主辟邪毒,除勞弊。”姜秋姝疑惑更加深了幾分,“五郎可是覺得不好?”
“勞娘子煩憂了。”裴珉說着客套話,卻再沒有去碰那茶水。
姜秋姝曉得他喜茶,平日裡對茶水的要求也高。
她初初學茶時,不懂事兒,興緻勃勃的将先生所教的都表現出來,等泡好後給他嘗,他隻抿了口便不去碰,她也沒看出來,反而時常去尋他。
裴珉當真是教養極好,即便她多次勞煩他,他也未曾說過拒絕的話,隻叫她多和先生學,叫她多觀茶湯的顔色,自個兒也多嘗嘗。
他的話太婉轉,她又怎能聽得出來,直到有一回,她瞧着裴珉喝了口桌案上的茶便蹙眉,厲聲呵斥了倒茶的婢女。
而那茶是她泡的,正要帶去給他嘗嘗,結果被他搶先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