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昨日之事,方麟觸了我的底線。”
攀扯他都無所謂,可是把他最看重的女兒拉入朝局旋渦,方麟必須受到嚴懲。
就連方氏,也因為他而被容相冷落。
這是他身為宰相的政見,于是容琬不再說話。
容相轉移話題:“好了,不說這些了。過幾日是晉惠長公主的雪宴,你好好散散心,王諄也會去。”
神情中,有些促狹的笑意:“讓他多陪陪你,将來你們若是成婚了,才能像我與你阿娘當年一樣恩愛。”
容琬面不改色,沉穩笃定:“其一,我與王諄之間本就沒有婚約,成婚一事從何說起;其二,他應當不會去了,王世父這幾日病重。”
容相摸摸鼻子,無趣道:“阿苒,似你這般缜密無趣的小女郎,為父見得不多。”
“似您這般愛調侃的宰相,女兒也從未見過。”
容琬說着起身,施施然離去。
*
雪宴當日,容琬起得很早。
晉惠長公主的别莊在盛樂郊外,從東城出發,至少要一個時辰。
天還沒亮,一行仆婦們便簇擁着她和容檸,登上了犢車。
林媪慈愛地撫摩着她的額發,任由她靠在自己懷中,酣然入睡。
直到看她睡得臉頰暈粉,長長的睫毛不住震顫,林媪才輕聲喚醒。
“快到了?”
容琬揉着眼睛起身,打了個呵欠。
這種宴會,她實在不感興趣,但又不能不來。
多少人盯着容家人的一舉一動,越是如此,越要抖擻精神,小心應對。
正如她所料,當她帶着容檸,一前一後步入螢園時,園内三兩成群的目光瞬間一緻投來。
盧舜筠站在廊下,她是眼神最專注的那個。
魏國容氏,名震天下。
這對姐妹,皆是面含淺笑,步伐不疾不徐,神情落落大方。
就連随行的仆婦,也不卑不亢,對于四周毫無好奇,一心一意聚焦于主人。
盧舜筠留神,見她們一路行來,熟絡有禮地與衆人交際契闊,不曾疏忽或者冷落任何一個人,也不見半點局促。
姿儀溫婉矜持,處處彰顯高門風範。
身旁的劉齡出聲:“走吧,阿苒到了。”
乳母趁劉齡走開,提醒她:“姑娘,方才那種直勾勾盯着人看的行為可不許再做,太失禮了。”
她眼神淩厲,乳母卻并不畏懼:“大長公主送您過來的用意,您可不要忘了。”
盧舜筠收回目光,輕聲應是。
三人會面,劉齡拉住容琬,同她介紹盧舜筠:“這是盧家表妹,字舜筠,她是明淑大長公主的孫女,如今褚國皇後的親妹妹。”
又對盧舜筠介紹:“這就是我常常提到的容琬,你要喚她一聲表姐。”
容琬了然。
世家之間,關系錯綜複雜。
容琬的外祖母元氏,是前朝元氏皇族的明敬長公主,長公主嫁入劉氏,育有一子二女,孫輩僅有劉齡、容琬、陸衡三人。
元氏皇朝覆滅後,以郦水為界,分裂為魏國與褚國。
明敬長公主的異母妹妹明淑長公主嫁入褚城盧氏,也因此留在了褚國。
盧舜筠款款行禮,姿态優美。
容琬也斂衽回禮:“我字若微,你可以随阿臻喚我阿苒。”
盧舜筠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小字,阿苒姐就叫我阿筠吧。”
劉齡忍不住笑:“太拘謹了,都是自家人,不必這麼客氣。”
忽然有人橫插一嘴,語氣微諷:“你們劉家和容家門檻那麼高,别人随随便便就能跟你們是一家人了?”
三人一同回首,隻見似笑非笑的一女子正看着她們,神情有些不屑。
那女子穿着打扮秾豔張揚,一襲紅裙、滿頭金飾格外耀眼,存在感極強。
對于她的挑釁,容琬目光不變,置若罔聞。
安陽郡主最恨的就是她這幅雲淡風輕的鬼樣子,眼神似刀,恨不得紮她幾十個窟窿。
盧舜筠心中有些玩味,原來也不是人人都仰慕追捧容氏劉氏。
劉齡性格強勢,輕笑一聲:“安陽郡主,今日是你姑姑做東。”
這場對峙,丢臉的,可不是她們。
安陽郡主陸淇臉色一變,正要說話,不遠處傳來朗笑聲:“阿臻說得對,這話我愛聽,今日來我這做客的,都是自家人!”
晉惠長公主到了。
她年逾四旬,風韻成熟,二十四破的花間裙滿是金線與花钿點綴,穿在她身上,貴氣橫生,豔光四射。
僅這一條裙子,便價值數十金。
魏國的公主不多,一個比一個活得恣意潇灑。
晉惠長公主早年喪夫,不再嫁人,而是蓄養了面首,生活奢靡放縱,三日一宴會、五日一出遊,好不快活自在。
縱然世人指指點點,她也毫不在乎。
“今日天公作美,雪是半點沒下,我這螢園内最出名的就是一池暖泉,一園梅樹。大家既然來了,可自行遊玩,務必盡興而歸!”
說罷,晉惠長公主向她們走來,開口時神情和煦:“阿臻、阿苒,你們帶着盧小娘子四處轉轉。”
劉齡、容琬自然應是。
目送她們三人一道離去,長公主笑意變淡,看着眼神驚慌的安陽郡主道:“阿淇,你若是再出言不遜,得罪了容家和劉家,别怪我這個做姑姑的不給你臉。”
眼見陸淇滿臉不服和委屈,她緩了緩語氣,方道:“誰讓如今魏國,除了那個煞神災星,能倚仗的便隻有世家大族。就算我們是皇族,可論起根基,那還是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