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秋水碧波翦瞳中,寫滿了疑問。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荀頤不受控地沉溺在這一雙眼睛裡,喉嚨喑啞,說不出話。
半晌,他移開目光,“今日,你我本不必來。”
“但是,我想見縣主,所以借了廷尉正大人的東風。”
容琬愕然失聲:“你——”
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咽不下吐不出。
容琬生平,還從沒有這種被人一句話說得猝不及防,反應失措的時刻。
她陷入沉默,神情冷若冰霜,拒絕做出回答。
荀頤莞爾一笑,也不需要她回答,又輕聲道:“你喜歡梅花?仙都苑中,你折梅之姿,令人見之難忘啊。”
容琬忍不住,冷冷道:“大司馬,你逾越了。”
他暗中窺視自己,竟還有臉說出來。
素聞大司馬莊重嚴肅,容琬不得不懷疑那些人究竟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這分明是個輕佻下流的登徒子!
荀頤像是被震懾住,颔首:“不錯,是我糊塗了。”
聽他如此說,容琬輕輕松了一口氣。
不料,荀頤忽然垂首在她耳側,深深吸氣。
他的鼻息穿透耳膜傳來,霎時間,雞皮疙瘩順着耳背後,一路蜿蜒攀附而下,到達尾椎。
“你分明喜歡的是幽蘭似麝之香,我真是糊塗。”
容琬如遭雷擊,隻覺渾身僵硬。
一股蒸騰熱氣将她熏得燥熱不已,從臉頰至脖頸,一片绯色綿延入衣襟之内。
垂首她耳邊的荀頤,好整以暇欣賞着此情此景。
再往下,就是那起伏動人的山巒曲線……
頃刻後,容琬回過神,連退數步,狠狠瞪了他一眼,羞憤不已,“無恥!”
說罷,她咬唇轉頭離去。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荀頤眸光幽深似淵,“縣主,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容琬頓了頓,硬梆梆道:“沒有這個必要。”
繼而身影匆匆消失在長長的回廊中。
荀頤不禁失笑。
*
容琬從廷尉大門出來時,神色慌張不安。
容賦不由錯愕。
容琬曆來沉穩有度,此刻的情形,簡直可以用“罕見”二字來形容。
難道廷尉的人為難阿姐?
他上前詢問:“阿姐,發生什麼事了?!”
容琬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緒,輕輕搖頭。
玉章連忙扶住她,沉着道:“二郎君,先送姑娘回去吧。”
犢車上,容賦欲言又止,可是揣度着容琬神色,又不敢開口。
容琬的神思,還停留在正堂内那一刻。
他怎麼敢……
他怎麼能!
玉竹蔥管一樣的手指緊緊攥住裙擺,容琬銀牙緊咬,面色忿忿。
良久,她整理好表情,吩咐容賦:“阿姐沒事,隻是聽說了一些事情。阿賦,回去之後,你幫阿姐向城陽王送一樣東西。”
容賦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試探,“阿姐,你和城陽王……”
容琬淡淡瞥了他一眼,容賦立時閉嘴。
看他那副模樣,容琬又氣又好笑:“你想什麼呢?今天的事,全因安陽郡主陷害我,他的妹妹做錯事,當然要他來管教。”
容賦立刻如釋重負:“那就好,不然我可對不起王諄了。”
容琬沒好氣:“胡說什麼,看我不告訴叔父,罰你抄族譜。”
容氏族譜之長,三天三夜抄不完。
容賦大喊冤屈。
如此嬉笑片刻,容琬還是有些神思不屬。
完全不受控,腦海中反反複複重現方才情景。
她冷靜地分析了整件事。
越想,越覺得是荀頤刻意的惡劣戲弄。
如此一來,令自己丢臉不說,容氏的名聲、父親的威望,全都毀在他手裡。
荀頤,其心可誅!
她不免懊惱,方才還是太慌張了,被那賊子看了笑話。
等回了府中,她把從荀頤那兒得來的證詞交給了容賦,吩咐他親自送去城陽王府。
容琬很平靜:“你告訴城陽王,若是安陽郡主能說出與我私會那人的衣着、長相、他與我如何糾纏,這份證詞才能取信于人。我這是在幫她。”
容賦捏着那份證詞,沉沉道:“阿姐放心,我們容家人不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