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二是容琬給外祖母請安的日子。
她一早就動身去往太傅府。
劉齡親自出來迎接她。
才見面,劉齡就不動聲色地告知:“盧舜筠昨日被祖母上了規矩,今日若不是你要來做客,她還在受罰呢。”
容琬略感驚訝。
且不論盧舜筠是遠客,外祖母也從來不是這麼不給小輩面子的人。
劉氏世代簪纓,大宅之内,重屋疊舍,大長公主居于後院正堂。
容琬見到外祖母時,隻作無事發生,規規矩矩行禮。
明敬大長公主最疼的,就是大女兒生下的這個外孫女。
見容琬出落得一日勝過一日楚楚動人,她愛憐地把外孫女攬入懷中,一頓親昵。
容琬自知母親的離世,給外祖母造成的傷害極大,因此隻要有機會都竭力逗外祖母開心。
看着這祖孫倆,劉齡故意嘟嘴:“祖母,每次阿苒一來,你就不疼我了。”
大長公主“呵呵”笑着,點點她的鼻尖:“鬼靈精,你日日和我待在一處,恐怕膩都膩了,這會偏又同你妹妹争寵。”
容琬愈發膩着大長公主一頓撒嬌。
盧舜筠走到門口,聽到屋内傳來的歡笑聲,不由一頓。
她深吸一口氣,一瘸一拐踏入屋内,可憐巴巴行禮。
看她這副模樣,容琬和劉齡都安靜下來。
大長公主神色淡淡,但還是示意仆婦攙扶盧舜筠入座。
她威嚴的聲音響起:“阿筠,你祖母是我的親妹妹,我自然也把你當作我的親孫女看待,該疼就疼,該罰照樣罰。”
“你們都記住了,世家大族之所以強大,正是因為族中衆人齊心協力一緻對外。”
“如果再有自己人使絆子的事出現,不僅家族不能容忍,就是老天也不會寬宥。”
盧舜筠頭皮發麻,面皮燙得火燒一樣,連忙起身認錯,透着哭腔:“表祖母,阿筠知錯了,那日與安陽郡主多嘴真的是無心之舉。阿筠以後一定好好管住嘴巴,再也不敢了。”
容琬默默和劉齡對視,眼神複雜。
告訴安陽郡主她們去了梅林的人,還真是盧舜筠。
此事已經過去好幾日,容琬和劉齡修養極高,面上都裝作無事。
盧舜筠深感丢臉,借故休息,回了自己的屋子。
劉齡這才把容琬帶回閨房,說着悄悄話。
“真不知該說她蠢,還是壞。”
容琬捧着茶盞,不禁失笑。
這番評價,還真是和她心有靈犀。
她好奇地詢問:“外祖母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若非城陽王向她透露,容琬都不清楚内情。
劉齡隐晦道:“昨日晉惠長公主登門告訴祖母,說失蹤的那個……面首,被大司馬手下找到了,渾身摔得稀爛,身邊還有一袋金銀細軟,确實是她府中的東西。”
“随東西一道送去給公主的,還有安陽郡主的證詞,證詞上寫着,是盧舜筠告訴郡主我們二人去梅林散步。她心中厭惡我們,這才做了假供詞。”
她吐了吐舌頭:“祖母當時聽了沒說什麼,可是晉惠公主走後,卻發了好大的火,直接派嬷嬷去給阿筠上規矩了。”
那是自然,若不是盧舜筠多嘴,安陽郡主何來借口污蔑容琬與劉齡。
晉惠公主這是委婉地提醒,雖然安陽心存惡意,但盧娘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大長公主自然大發雷霆。
劉家的上規矩,就是命女眷在屋内罰跪,教養嬷嬷捧家規訓讀,每日三個時辰,訓滿十日。
如此懲罰,曆來都是犯了大錯之人才享有的待遇。
容琬神色微妙。
安陽郡主的證詞給了晉惠公主?
那廷尉司裡頭,荀頤給她的證詞,豈非根本就不完整?
見她陷入沉思,劉齡捏捏她的鼻子:“你也别往心裡去,阿爹已經和廷尉打了招呼,你被傳喚這件事沒人敢說。”
别說以劉太傅的情面,就是看在容相份上,也無人敢诋毀他的女兒。
容琬本就不以為意:“就算知道又如何?我坦坦蕩蕩,自然什麼都不怕。”
劉齡颔首,又有些後怕:“可那個人消失得也太離奇了,我們出了梅林,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竟然像做了一場夢!”
容琬颔首:“我覺得,那人遇見我們大約真的是巧合,但後面的事,就說不好了。”
她回想起那枚從自己身後射出的玄鐵釘,印象極其深刻。
“别說了,那種事,但願以後再也不會遇到。”
劉齡抖了抖身子轉移話題,問她:“你可知道,沈家已經同意将嫡女嫁給陛下?”
容琬入宮時,已經聽劉太後說起,此時并不驚訝。
“以後,你可就是皇後的大姑子了。”她打趣劉齡。
劉齡扯着嘴唇笑笑:“這門婚事,确實很值得。”
她嫁給沈言,本就是為了拉近劉家與上郦郡公的關系。
如今,還為他們的表弟換來沈家嫡女。
聞言,容琬心頭十分不是滋味。
盧舜筠那邊,同樣十分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