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神間,她又看見一男子。
他雙手抱臂,神色平靜淡漠站在廊下,看着庭院内一派喧嚣。
與這喜慶的一切格格不入。
盧舜筠扯了扯容琬衣袖問道:“阿苒姐,那個人是誰呀?”
容琬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面上流露微微的驚喜:“是沈默。”
沈默?
盧舜筠想起那日自己嘲諷劉齡,容琬回擊自己的一大段話裡,提到了他。
看着容貌平平,也不怎麼樣嘛。
還是出身低微的庶孽,得到了家族承認又如何,墊腳石罷了。
她撇了撇嘴,不感興趣地轉開頭。
容琬反而起身向沈默走去,主動與他交談。
“默師兄,近來一切可好?”
沈默正在出神,聞言滿是警惕地看向來人,見是容琬,才微微松懈。
他一貫不苟言笑慣了,此刻也僅僅緩和神色道:“師妹安好,我還是老樣子,随爹在外曆練。”
頓了頓,他又問起容相:“師父他老人家如何?朝局混亂,師妹要多關心他的身體。”
語氣雖然平淡,卻有不做假的關心。
容琬心頭一暖,颔首:“多謝師兄,阿爹也好,他常常念叨你,叫你在外作戰也不要荒廢了課業。你雖允文允武,但也要愛惜身體,别讓阿爹替你擔心。”
沈默神色微動,輕輕點頭。
西疆邊陲的戰場上,沒人會在意他的生死,就算是親爹,也隻會嚴苛地斥責他。
所有人都認定,他浴血奮戰掙來的軍功,使他夠資格成為沈言的臂膀。
即使沈言根本看不起他。
反而是沒有血緣的師父、師妹,依舊對他關懷如初。
在容氏求學的幾年時光,是他一輩子不可多得的溫暖。
一個卑賤的庶子,能邀天之幸投身容相門下,得到厚愛,老天爺對他還不算太壞。
還有她……
沈默擡頭看向層層疊疊的屋檐之後,錦繡紅綢将他的眼眸映出了濃濃的猩紅之色。
容琬暗忖,默師兄的心思越來越看不透了。
竟然有幾分荀頤的氣質。
她一頓,惱怒不已,強行将這條瘋狗從自己的腦海中驅逐出去。
“你就是容琬?”
一道充滿了驕嬌之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容琬循聲轉過去。
來人身量中等,容貌也不過尋常,但一身流光溢彩的花間裙加之全身上下的珠光金玉點綴,使人足夠清楚她的身份。
一定是位家中極其愛寵的小娘子。
神情裡的天真無邪和理直氣壯,在盛樂城可不多見。
容琬綻開一個友善親和的笑,主動打招呼:“沈姑娘,久仰了,我就是容琬,很高興認識你。”
沈菡沒想到傳聞中的魏國第一美人竟然如此溫柔甜美。
說出來的話似水潺潺,一點也沒有上郦的粗犷,也沒有想象中的做作。
她來盛樂之前,阿娘再三叮囑她,京城的人眼高于頂,千萬要收起脾氣。
可是沈菡自幼千嬌百寵長大,要她受别人的氣,絕無可能。
她和容琬打招呼,本來是想先給容琬一個下馬威,這下反倒被她的和風細雨打得措手不及,有些尴尬。
“我、我也高興。”
沈菡嗫嚅着回答,臉色有些局促。
容琬似是沒有看見她的尴尬,主動上前和她輕聲交談。
沈菡一下子對她充滿了好感。
沈家久離京城,難免會被盛樂的世家看不起。
今日阿兄婚禮,竟然有人敢當面譏笑她粗俗,氣得沈菡直接将筷箸砸在那人臉上。
她快言快語道:“你挺好的,和盛樂這些裝模作樣的臭女人都不一樣。”
沈默蹙眉看她。
容琬被她的爽快直接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菡則一揚眉看向她身後的沈默,“看什麼看?你一個庶子,難不成還想管教我?再看,我就讓阿詩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沈默收回目光,視她如無物。
容琬不禁蹙眉。
這位沈姑娘,實在是太驕橫了點。
沈默畢竟是她的兄長,她在外人面前半點面子都不給。
沈菡迫不及待拉起她的手,“走,容姐姐,我從上郦帶來了一顆西域夜明珠,帶你瞧瞧去……”
容琬被迫跟随她的步伐,隻得轉回頭對沈默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沈默點點頭,繼續孑然一人伫立,眺望遠處。
等婚禮結束,沈菡已經和容琬好得如同親姐妹一般。
她笑嘻嘻地送容琬出門,還故作老成告訴她:“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阿嫂的。有我在,阿兄不敢欺負她,要不我就和爹娘告狀!”
容琬隻能含笑對她道謝。
沈菡忽然收了喜悅,忸怩道:“今後我就要長住京城了,阿苒姐,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她很顯然清楚自己嫁入皇室的命運。
雖然蠻橫,但并不愚鈍。
容琬自然責無旁貸,一口應諾。
就算為了阿臻,她也一定要和沈菡打好關系。
回府的路上,玉章偷偷告訴她:“沈姑娘出名了,在席間一言不合便朝小娘子臉上砸筷箸。那家小娘子據說哭得背過氣去,她爹娘要鬧事,被沈家家兵圍住了帶走,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呢。”
容琬幾乎目瞪口呆。
彪悍如沈菡,也是前所未見。
她心中立刻被無盡的擔憂包圍。
以陸衡和沈菡的個性,隻怕未來有的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