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森被帶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端木茵不禁感歎:“他的結局就那樣了。”
于森是好哥哥,這點她一點也不懷疑。
她不會馬後炮地對于森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也不覺得自己是誰能去審判他。
可于森把不相幹的人牽扯進他的報複算什麼。
她才二十四歲。她的人生清單裡,還有好多項沒打過勾。
沒和夏老師端木老師在伊蘇爾火山腳下吃過火山雞;沒和梁淮漫步在荷蘭的郁金香花田中;沒和小柔蕩過Casa del Arboles的秋千……
她就這麼死去了。
可想到當年那個從天台一躍而下的孩子,若是活着,現在也二十四歲了,她又不禁感歎。
誰的人生不是人生。
為什麼不能讓想好好活着的人平平安安地過完一生。
端木茵輕歎了口氣。
梁淮輕摟住了她的肩,淡聲問道:“去夏老師那嗎?”
之前沒跟夏老師端木老師透過底,一是夏老師身體不好,剛出院,若是跟他們說他們的寶貝女兒是被人殺害的,隻怕夏老師要二次進醫院了;二呢,在兇手被抓之前,她不想父母操心她的案子,梁淮操心是兩碼事。
但現在既然案子已破,兇手也已落網,确實沒必要再瞞着他們了。
端木茵點頭,關照道:“我媽她身體不好,你跟他們說的時候緩着點。”
“當然。”梁淮回道。
他也确實這麼做了。
夏老師和端木老師對此事的接受程度比端木茵預想的要好。
說是比預想中的要好,當然也是相對應的。
夏老師聽完梁淮的叙述後,不作聲,端起茶幾上的茶杯,小嘬了一口。一杯茶見底,她才道:“茶有點涼了,我再去泡一壺。”
她起身離開客廳,端木茵跟着她進了廚房。
扒着廚房的門框,端木茵看着夏岚接了水,按下水壺開關,靜靜等着水開。
好像沒什麼不對勁。
正想退回客廳,卻在水壺輕微的機械聲中,聽到了很輕的抽泣聲。
是忍着不想發出聲、輕微的抽泣聲。
恍然間,她看到夏岚手捂着臉,肩膀輕微地顫抖着。
“媽!”端木茵輕聲喚道。
她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夏岚。
她真的好心疼夏老師。
一生要強的性子,就連哭也不會肆意地放聲大哭。
“媽,我沒事,摔下去的時候我都沒感覺到疼痛,一瞬間就過去了。”端木茵輕輕拍了拍夏老師的背,雖然知道夏岚聽不到她的聲音,但還是想跟夏老師說說心裡話,“梁淮他一直陪着我。你知道他的,還是挺靠得住的。”
端木茵吸了吸鼻子,“我之前瞞着你們,我和他其實在談離婚了,等冷靜期過去了就去民政局簽字。
“你是不是想說我任性?好吧,好像是有點。覺得他好看,就變着法子去追他;覺得我們感情淡了,就提離婚。其實這幾天,我好像又……哎,反正他挺好的。”端木茵把下巴擱在夏岚的頸窩,難得撒撒嬌,“不提梁淮了。那個,害我的人找到了,我也不知道我如今的狀态能持續多久。媽,你看,雖然你們看不到我,但我還能抱抱你,和你說說話。但現在,兇手落網了,我擔心,也許明天或後天或之後的任何一天,我就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是說,就連梁淮也看不到我的那種消失。”
端木茵抽了下鼻子,聲音有點哽咽,“我不希望你,還有老爸太過傷心。你們要好好的。媽,你看,你有你熱愛的事業,有雖然有那麼一點點怕你、但敬佩你的學生;老爸有他的畫,有他的雕塑……”
說到這兒她說不下去了,最後想說的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咕噜咕噜水開了。夏岚擦了擦眼角的水光,新泡了壺茶。
客廳裡,端木遠從夏岚手中接過新泡好的茶,偷偷給她塞了張紙巾,梁淮佯裝沒注意到,隻一味地給兩位老的斟茶。端木茵坐過去,靠在他肩上,目光卻望着父母。
梁淮稍微歪頭,悄聲問道:“跟夏老師說悄悄話了?”
端木茵問:“你偷聽了?”
梁淮輕哼了聲。
用得着偷聽嗎?
“那就是偷聽了。”端木茵自說自話地下了定義,又歪頭去看端木遠和夏岚,“梁淮,你看我爸媽,他們有依有靠的,就算我不在了,他們也可以過得很好,我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梁淮面色微變,沒作聲,手卻抖了下。
有茶水滴了出來,他抽了張紙巾,抹去滴出的水。半晌,才淡淡地說:“你這話說得像……”
像什麼,他沒說下去。端木茵隻覺得他語調怪怪的,具體哪裡怪,她說不出來,就覺得不太對勁。
她直起身,捧住他的臉,逼迫他看向自己:“梁淮,你怎麼了?”
梁淮别過頭不去看她,又被端木茵掰過來。他抿了抿唇,最終道:“沒什麼,回去再說。”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端木茵扒着車窗,看着車外的風景。梁淮三次看她,她都當作不知道。
第四次的時候,端木茵沒忍住,開口嗆他:“剛才問你話你又不說,現在在開車,你眼睛就給我看着前方。”
梁淮一聽,就明白端木茵還記着之前那茬事。他暗自苦笑,問:“還在生氣?”
“誰生氣了?”端木茵回他,頭也不轉過來,依舊看着車窗外。
好吧,看來是真的生氣了。梁淮無奈,試圖解釋:“剛才在夏老師那,有些話我不方便說,不是真要瞞你什麼。”
端木茵“嗯”了聲,還是沒回過頭,不過肩膀明顯放松了點。
車在路口轉了個彎,又行駛了半條街,梁淮再次開口,話題卻轉移了:“去山頂嗎?”
端木茵明顯愣了一秒,然後回過頭去看梁淮:“去松山?”
松山在東郊,兩百出頭的海拔,卻也是本地最高的山了。
談戀愛的時候,她佯裝無意識地提到松山,說松山山頂是看日出最好的位置。梁淮接了領子,卻一如既往的無趣。
“周末降溫,去山上感冒的機率會很大。”
端木茵記得他是這樣一本正經回答她的。
沒聽懂暗示便算了,聽懂了,卻給出這樣答複,氣得她兩天沒理他。
這麼個不懂浪漫的男人怎麼突然提出去松山了?該不會是想和她一起去看日出?
“梁淮,”端木茵眯着眼,問得也小心,“你是不是被奪舍了?”
梁淮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指。
端木茵用手捂住額頭,大呼:“梁淮,很疼的!”
“根本沒用勁。”
端木茵“哼”了聲,重重靠在椅背上,手還不停地揉着額頭:“還說不是被奪舍了,大半夜的去松山喂蚊子啊?”
“白天蚊子也多。”
端木茵白了他一眼。是蚊子多少的問題嗎?
“梁淮,你老實交代吧,你是不是憋着壞?”她絕不上他的當。
梁淮低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真好看。标準的桃花眼,眼尾處微微向上揚起,笑起來時眼尾的線條拉得更長,頗有幾分男“狐狸精”的效果。
配上高挺的鼻梁,實在是好看得不行。
端木茵有一瞬的失神。
很快她便移開視線,心中暗罵道:這該死的美色。
***
腳下還踩着出事那天穿的高跟鞋,端木茵擡頭望着夜幕下的山路,雖說松山隻有區區兩百米的海拔,但要踩着這雙高跟鞋登上山頂還是有點吃力的。
正糾結着要不索性把高跟鞋脫了赤腳上山,梁淮已彎腰。
“上來。”他對她說。天黑本就路不好走,再說他也沒想要端木茵踩着高跟鞋上山。
端木茵趴在他背上,歪頭把腦袋擱在梁淮的肩上,輕聲道:“梁淮,累不累?”
“上去了再告訴你。”他小心地踩着石台階。
“哼,小氣。”她捶了他一擊,沒敢捶太重,怕兩個人都跌下山去,想想又覺得這一捶輕了,不夠出氣,便捉弄似的問道,“那梁先生能透露一下帶我來這幹什麼嗎?”
“梁太太上去了就知道了。”
“是端木女士。”端木茵用前額頂着他的後腦勺糾正他,“還有,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在冷靜期,梁先生。”
“在冷靜期又怎麼樣?我們又不會真離婚,端木女士!”
“誰說不會離的?你都已經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