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往昔已死
喀萬驿——
艾爾海森站在喀萬驿的路口，回頭看了眼遠處隔絕沙漠和雨林，無比高大的防沙壁。
艾爾海森始終覺得這巨大的防沙壁比起赤王陵更讓人感覺震撼人心，但是卡維不那麼認為，他覺得防沙壁的存在像是雨林拒絕了沙漠人民，比起防沙壁，赤王陵更彰顯沙漠文明的繁榮，是其具象化的表現。
灰發少年站在防沙壁的腳下，陷入了回憶中——
他們出院後第二天，克萊爾趁卡維不在找上他，因為艾爾海森腿傷還沒有好，卡維去給他拿藥去了，這樣等他們返回須彌城的路上也有藥換。
這時艾爾海森還沒有決定一個人在喀萬驿留下。
他們兩個這兩天都黏在一起，克萊爾想找艾爾海森單獨聊聊都不行，要不是後者注意到克萊爾的異常将卡維支出去，可能克萊爾都找不到機會。
“那個，艾爾海森。”克萊爾還是有些不敢和闆着臉的艾爾海森搭話，因為她非常不擅長活躍氣氛，和艾爾海森聊天很容易冷場。
“如果你有什麼話想說看着牆說可能會好些，畢竟我看起來不太好說話。”艾爾海森還是一副低頭看書的模樣。
太正确了！克萊爾心中大喊一聲。
“啊嗯，我，”克萊爾下意識轉過頭面對牆壁背對着艾爾海森，但是過了一會她又不好意思地轉過身來，“那個，艾爾海森，我隻是想知道卡維學長帶回的那個記事本是在那裡撿到的？”
“你大可以去直接詢問本人，而不來找我。”艾爾海森翻了一頁書。
“我不敢，卡維學長總是一個人看着那本記事本的書頁發呆，我怕戳中他傷疤。”克萊爾遲疑說道。
艾爾海森拇指摩擦了一下書頁，他又翻了一頁說：“哦，你說的對，他确實很脆弱。不過你也不必那麼小心翼翼，他最多算是一個玻璃瓶，不是肥皂泡。”
“我覺得那個記事本很眼熟，我好像小時候見過，但是我不确定，不過你說的對，我會和卡維學長當面說的。”
說完，克萊爾神色糾結地離開了。
艾爾海森擡起頭望去，門口已經沒有人。
少年餘光瞥向窗外，樓下一個金發人影從遠處走來，手裡抱了一堆東西。
艾爾海森腦海裡忽然閃過一些記憶，這些湧出的碎片記憶讓他下意識皺起眉頭，這些記憶……
艾爾海森眼神複雜地看了眼街道上的引人注目的金發少年。
卡維。艾爾海森在心底低低念了一聲少年的名字。
在旅店樓下，卡維拿着幾盒藥膏從外面走進來，迎面就碰見了克萊爾。
“嗨！克萊爾你打算出去嗎？喀萬驿有很多不錯的商人，就是買的東西有點小貴。”卡維有些苦惱地說。
克萊爾讪讪地問：“卡維學長你買了什麼啊？”
“是一些被商人，嗯，一個小女孩推銷的對傷疤有奇效的藥膏，不過我一下子就把錢花完了，結果還要回來拿一趟錢，順便把這些給艾爾海森。”
忽然想起什麼，卡維将背後挂着的腰包給克萊爾看：“我打算送給艾爾海森一個腰包，這個花紋和樣式看着還不錯吧，我一眼就相中這個了。”
綠色的腰包上有一些黑色的菱形繡紋，黑色的絲線在陽光下還會折射微光，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新穎，具有給人獨特色彩的腰包。
“好看！卡維學長你的審美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克萊爾不由地贊賞卡維，完全将自己的糾結抛之腦後，可能卡維學長的那個記事本并不是自己印象裡半夜會自動翻開的魔法書。
克萊爾之所以猶豫要不要和卡維說這件事，就是擔心那個記事本不普通，可能會招來災禍，在蒙德的童話故事裡，魔法書屢見不鮮，說不定卡維學長就特别幸運撿到了一個呢。
卡維學長人那麼好，每次都幫同學分擔研究任務，她也想找機會幫助他。
為衆人抵擋風雪的人，不應該死在凜冽的寒風裡。
這是克萊爾自己的想法。
“還好還好，如果你需要我幫你挑選一些東西，可以來找我幫忙。”卡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克萊爾和他聊了一會，然後就和他揮手告别。
出院第三天上午——
艾爾海森和卡維提議返回須彌城。
“可是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裡，你傷還沒有好。”
“所以你和克萊爾先回去，我在喀萬驿養傷。而且我們出來那麼久了，卡維你不可能忘記教令院裡等我們帶勘察資料的其他學生吧。”
艾爾海森一句話就将卡維堵住了，後者憤憤地盯着學弟看，但反倒是他率先妥協，依卡維的性格，他絕不會因為自己而耽誤整組的研究進度。
“好吧，但是你要好好休息，知道了嗎？”
“如果你好好看看就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卡維單手叉腰道：“可是你每次看書都不注意時間！”
艾爾海森沉默了一會，反駁道：“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必每天三次塗抹藥膏，而且那些藥膏其實就是普通的創傷膏，塗多了也沒用。”
卡維磨磨牙，扭過頭說：“我不和你計較那麼多。”
末了，他又補上了一句：“反正是我給你塗，我又不嫌麻煩，你還計較什麼。”
“我隻是提醒某人花了那麼多不必要的錢。”
艾爾海森知道卡維其實也有些後悔自己花錢大手大腳，他的話一定會讓卡維自己忍不住轉移話題。
“那個不算……”卡維嘀咕了一句，然後拉起艾爾海森的手說，“你一直待在旅店裡不會無聊嗎？我們出去逛逛吧，心情會好很多的。”
艾爾海森被迫被卡維拉着走出房間，他歎了口氣提醒道：“拐杖沒拿。”
“哦哦，對了，拐杖。”卡維折返回去拿起了被艾爾海森放在櫃子邊的木頭拐杖。
“走吧！”卡維沖艾爾海森笑道。
雖然帶上了拐杖，但下樓的時候卡維還是會伸手握住艾爾海森的手臂，扶着他慢慢走下樓去。
“我們去街上逛一逛，在路上我看見有很多商人和小販。”
卡維和艾爾海森慢慢行走在喀萬驿的街道上，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偶爾卡維會在一些小販前駐足，艾爾海森則站在一旁防止他被人騙。
“這本我從來沒有在智慧宮裡見到過，是什麼古書嗎？”卡維拿起一本外皮破破爛爛，裡面繪有建築的的古書。
“上面寫的是古赤王語。”艾爾海森看了眼說道。
“你看得懂這是什麼書嗎？”卡維将這一本寫滿了古符文的書籍遞給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拿起書翻看起來。
而卡維幫他拿着拐杖，側頭注視着他，兩人都沉默不語，賣書給他們的商人見狀也禁聲不去推銷自己攤位上的其他書。
在喀萬驿商人遇到最多的顧客就是教令院的學者們，還有去沙漠探險的冒險家。
大家都是懂行的，而且附近就有風紀官駐紮，很少商人會選擇在這裡實行詐騙，就算要騙也是暗地裡悄悄地做。
“有用，應該是從哪個遺迹中帶出來的。”
商人松了口氣：“我這些可是專門托人從沙漠遺迹中帶出來的，非常稀有，買來研究絕對不虧！”
艾爾海森翻了翻他攤位裡的其他書籍，然後站起來說：“其他就沒有用了，我家裡有和它們差不多的，可以替代。”
商人神色一僵，打着哈哈為他們打包那本書。
可千萬不要在遇到這個灰發少年了！旁邊那個看起來就好騙，唉，可惜。
商人笑着送他們離開，心底卻默默祈禱再也不見。
卡維和艾爾海森又在其他攤位之間閑逛，收獲了幾本不錯的遺迹古書，之後基本上就是艾爾海森看看看，卡維買買買，然後兩人帶着好幾本書籍和其他有趣的機械裝置，在太陽落山前遲遲返回了旅店。
回到旅店，卡維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放置好，然後帶着幾本古書敲響了艾爾海森的房門。
“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裡面的人喊了一聲：“門沒關。”
清冷的聲音透過木闆門就顯得格外低沉，比指尖彈奏的琴聲還要内斂。
卡維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結果送了一手灰塵。
“啊啾，咳咳，我進來了。”卡維忍着不适地說道，他輕輕推開門，艾爾海森就坐在桌子前靜靜地看書。
“說好的，今天晚上一起整理古符文和這些書。”卡維拿起懷中抱着的一堆書最上面的一本，上下揮了揮朝艾爾海森示意。
“嗯。”
艾爾海森早已經放下書擡起頭，那雙翠色與赤紅相間的眼眸，像是一抹光照進了卡維心裡。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如此尋常普通，見過不下數次的場景，卡維總是會感覺心跳加速，目光也不知道放在那裡。
次日上午。
送卡維和克萊爾離開旅店後，艾爾海森站在窗邊看着喀萬驿的街道口和遠去的卡維他們，他合起随身攜帶的圖書，這是昨天他新買的古語言書，他将它放進卡維送給他的腰包中——某人今天一大早就拿着這個綠色的腰包給他，還說這道歉的話。
但艾爾海森根本沒在意卡維和克萊爾丢下他獨自留在這裡。
有時候，就連艾爾海森也無法理解卡維的思維，不過隻要盯着對方的行動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某種意義上卡維還是很好動的。
克萊德曼并沒有來送别克萊爾，他今天有其他事要做，因此昨天晚上他專門找克萊爾叮囑過了。
艾爾海森推測克萊德曼現在應該在和駐留在喀萬驿的行商扯皮，購買一些沙漠探索資源。
由于克萊德曼他們離開隊伍救人，不得不帶走一部分物資，撒卡姆那邊就有些捉襟見肘，所以克萊德曼他要去将這部分物資補齊，然後再去上風蝕地找撒卡姆他們。
艾爾海森不打算跟着克萊德曼一起去上風蝕地，他之所以避開卡維和克萊爾，修養的這幾天都沒有找克萊德曼，是因為他懷疑克萊德曼第一面相見前就認識卡維，而且他很可能隐藏了什麼事情。
還有個原因是克萊爾找他聊記事本的事後，他突然想起在那個古怪的遺迹中遺忘的事情了。
而克萊德曼隐瞞的秘密，是對克萊爾和卡維的隐瞞，不是對他的。
不過艾爾海森也不是兩眼一抹黑，他能猜到克萊德曼在隐瞞什麼，也許他自己是除克萊德曼外唯一一個知道卡維父親死亡真相的人。
他這一次不是去質問克萊德曼為什麼隐瞞，他隻是去确認一下自己的判斷。
在喀萬驿的街頭，你可以看見許許多多的行商，他們有些不敢深入沙漠于是就駐留在喀萬驿等待着其他進入沙漠的旅人或學者，有些膽大妄為與鍍金旅團合作一起坑不了解沙漠的教令院考古隊，有些追求刺激的向沙漠子民倒賣知識與風紀官鬥智鬥勇。
如果不是常年出入沙漠，尋常人是不敢随意在喀萬驿的街頭找行商的。
許多旅人會聽說，最近喀萬驿出現了一個商人，會向人銷售自己的産品：“哎呀哎呀，是要去沙漠嗎？我這裡有好東西哦。”
克萊德曼沒想到自己居然遇上了，看着眼前粉發金眸的笑眯眯的小女孩，身體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我已經買的差不多了，抱歉。”克萊德曼拒絕了小孩子的推銷。
經驗豐富的克萊德曼知道，旅行途中有時候小孩子會比狡猾的大人更讓人吃虧，因為他們幼小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
“我這裡有沙漠旅行大禮包，現在買還可以買一送一，給你一個沙漠探險大禮包哦~現在打八折優惠，買到就是賺到！”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那麼小年紀就出來買東西？”克萊德曼停下步伐側過身詢問女孩。
女孩眨了眨眼睛，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目光不移地盯着他：“我家人因為沒錢吃不起藥，我想賺錢幫家裡減輕負擔，叔叔你就看看我的沙漠大禮包吧！我這裡有防沙帳篷，還有可以躲避遺迹守衛的萬能裝置哦！”
最怕小孩子賣慘的克萊德曼一瞬間動容，他低頭看着比克萊爾小很多的女孩，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粉發女孩的頭。
“給我看看你的商品吧，不過我不一定會全買下來的。”克萊德曼無奈地說。
“你在桑歌瑪哈巴依老爺這裡買東西永遠不會虧的！”多莉從身邊巨大的包裹裡掏出一個小包裹。
“你别看它小，裡面裝的東西可多了！”女孩打開包裹從裡面掏出一件又一件物品，她眉飛色舞地介紹自己的商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沙漠旅行居家必備之物……”
艾爾海森找到克萊德曼的時候，他懷裡抱着五六個包裹，嘴上還不停念叨着：“怎麼一時沖動買了那麼多東西呢，算了算了，寄給克萊爾也是好的，下一次進沙漠不至于曬傷了。”
艾爾海森有意站在克萊德曼前進的方向，少年身高不低，哪怕隻有十五歲左右，也到了身材高大的克萊德曼肩膀的高度。
“艾爾海森？”
克萊德曼擡頭注意到堵在他面前的灰發少年，他從克萊爾那裡得知這個少年傷得不輕，好像還需要拄拐杖，但是他視線投向少年的手中，那裡空空如也，難道是腿傷好了？
“我想和你聊聊關于卡維父親的事情。”灰發少年神情冷淡，沒有絲毫情緒外漏，讓克萊德曼懷疑灰發少年完全不是來找他問問題的。
克萊德曼忍住了左顧右盼的下意識舉動，他有些疑惑地問：“你為什麼要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