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淵在黑暗中猛地睜開雙眼,幾乎是一瞬間從枕頭下抽出了匕首,精準地朝身後人的要害刺去。
對方閃避迅速,這一下沒能傷到要害。澹台淵正欲拔出再刺,卻聽頭頂傳來一陣輕笑。
“找到你了。”
手中受到的阻力那麼明顯,澹台淵就着佛台上昏暗的燭光看清面前的人影後,倏地撤回了手。
卻被一隻冰冷的手用力抓住,不得不重新按上匕首的柄端。
“姐夫,你當真恨我至此?”
此人極度言行不一,一邊露出受傷至極的神情,一邊卻掐着他的手往自己肩膀深處一寸寸捅去,将他的身體整個扯近。
直到見澹台淵慌了神,他才露出了一個詭異陰沉的笑容,大發慈悲般松了手。
匕首“當啷”一聲砸在地磚上。
是夢。
盡管手腕上傳來隐隐的脹痛感那麼清晰,他依舊認定了這是夢。畢竟之前那些夢中的觸感也一樣真實,他早已習慣。
但應該又是噩夢了。林若齊稱呼他為“姐夫”的夢境大多數不會是讓他舒服的内容。
他下意識揚聲對門外喊:“棋兒。”
可夢境還沒結束。
在他喊出第一聲後,面前人忽然收了笑,等聽清楚他喊的是誰後,臉色瞬間寒涼到了極點。
澹台淵正欲起身往門外走,忽然被一股不可抗制的力量扯了回去,後腰狠狠撞上堅硬的供桌。
桌上擺滿的琉璃蓮花燈随着撞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案台後佛祖悲天憫人的神情在幾番陰影變幻後變得詭谲莫測。
在劇烈晃動的燭火之中,澹台淵終于徹底看清了面前的臉龐。
林若齊半邊臉隐藏在濃重的陰影裡,緩緩擡起頭的同時,陰暗的邊界線如浪潮退去,最終停在他鼻梁骨的轉折處。
這張臉與澹台淵的記憶有很大的差别。
變得更成熟了,也更……陰鸷。
最令他心驚的,是林若齊的眼睛。
黑色的瞳孔占據了整個眼眶,幾乎看不到眼白,在這種光線極差的環境裡,真像是個空無一物的黑洞。
但是在光線穿透的某個角度,能清晰地看見黑色瞳孔中充斥着細密如蛛網的晶體結構,如昆蟲的複眼,在眼球轉動的同時折射出無數細碎的光火和澹台淵的臉。
澹台淵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不自覺被那詭異的眼吸引了。
“你的眼睛……”
林若齊一把抓住他想要觸碰的手,用力到幾乎折斷他的指節。
“不是姐夫讓人來挖的麼?”
澹台淵甚至能聽見令人牙酸的關節摩擦聲。
他雖習慣了夢魇中的逆來順受,卻也不是不知痛的,拼命去掙脫。
可箍住他的手像鐵鎖,他越是掙紮,就捏得越緊。
他兀自又喊了一聲“棋兒”,心想這夢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他卻聽見林若齊在耳邊不依不撓地問:“姐夫,門外那個人是誰?你為何一直在喊他?”
澹台淵沒有回答。噩夢裡的林若齊不會聽他說話。
得到的卻是林若齊的冷笑:“好啊,姐夫想見他,那便讓你見。”
說罷,澹台淵手上的力道一松,将自己困在案台前的影子也陡然退開,向門外走去。
還不等澹台淵反應,就見他從門口拖出來一個人,正是棋兒。
棋兒不知是死是活,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拽着發髻,就這麼像個麻袋一樣被一步步拖了過來,扔到了澹台淵腳邊。
“來,姐夫,人我幫你帶到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你将他殺了?”
林若齊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是啊。你很在意他嗎?”
澹台淵知道自己這夢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幹脆重新躺下閉上了眼睛:
“你要做什麼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