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被說了兩人也習以為常，繼續下棋閑聊。

蒲老自然不甘就這樣被忽視，裝作在旁邊觀棋了片刻，故意挑了個話頭：“我說蘇大老爺，你那便宜兒子身份可不一般呐。我這荒山野嶺的，前兩天竟然有朝廷的人找來，口口聲聲讓他回去做皇帝呢！”

蘇老爺斜了他一眼：“你确定不是跟我兒子旁邊那個說的？”

“我是瞎了還是聾了？這都搞不清楚？”蒲老半分不讓，“我聽得真真的，是宮裡垂簾聽政的太後娘娘金口玉言，說什麼虧欠之物奉還原主，那氣派，可得是當真實權在握的天下之主才能有的，啧啧啧……”

蘇老爺卻不為所動：“那又如何？當皇帝還是當乞丐，那都是我兒子！”

江知府在一旁調侃：“就你這人，舍得讓你兒子當乞丐？”

“當皇帝和當乞丐有區别嗎？”蘇老爺吹了吹胡子，頗有炫耀家财的意味。

“得了得了，”蒲老見此招無用，又意有所指道，“要我說，你兒子也不能做皇帝，他當了皇帝，這江山可就後繼無人咯。”

蘇老爺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連連擺手：“這都是他們小一輩的事情，你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管那麼多幹嘛？”

江知府也在旁邊攪水：“要我說，早知道你家如此開明，當初的娃娃親就不該因兩家都是男娃作廢，就該結為親家，喜上加喜才對嘛！”

蘇老爺瞪他一眼：“去去去！你不就是想攀龍附鳳嗎！我能不知道你？”

蒲老見挑事無效，氣得一蹦三尺高：“所以你倆究竟要賴在這到什麼時候！這是我家！”

“你怎麼不讓我兒子走？我兒子走了我保證再也不來了！”

“什麼你兒子？那是我徒弟！關門弟子！我們師徒的事哪有你一個外人插嘴的份？快滾滾滾！”

三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在屋子裡吵得不可開交，絲毫不影響屋外坐在廊檐下悠閑喝茶的人。

澹台淵剛喝下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背上出了一層薄汗，他怕熱，偷偷将鞋襪脫了，赤腳踩在濕潤的土壤裡。

雖說體内的蠱蟲已經被徹底根除，但身體根本上的虧空還需要慢慢調理，蒲老每日都親自給他煎藥，還監督他必須趁熱喝光。

自從被蒲老半脅迫地做他關門弟子之後，這片藥田就是他的管轄範疇。藥草珍貴也嬌嫩，需得小心呵護，一天裡基本上離不了人。

不過，蒲老心疼他，自然也不需要事事都他親自來。

正想着，一雙寬厚溫熱的手捏住了他的腳心，源源不斷地體溫從細嫩的皮膚穿透而上，驅散了剛爬上小腿的涼意。

“天氣還未完全轉暖，可别着涼。”

那雙手上還殘留着在藥田間辛苦耕作所殘留的藥草香，以及濕潤的泥土痕迹，卻不慌不忙找了塊幹淨的帕子細細将他的雙腳先擦幹淨，替他穿好了鞋襪。

因着是半跪的姿勢，澹台淵自然而然将腳踩在了他的膝蓋上，理所當然地任由他體貼服侍。

“你跟着我，早就将這些藥草的脾氣摸熟了，打理藥田應當不需要這麼久，身上也不用沾這麼多泥。”他說。

“是。”穿好了鞋襪，那雙手依舊沒有離開，手指一下一下有力地揉捏着腳腕穴位，替他放松身體，“不過挖荷花池費了些功夫，得在夏天到來之前挖好，提前将蓮藕埋下去才行，不然今年可就沒辦法賞荷花了。”

“前兩日還把桂花樹種下了，一天到晚忙得不見人影。”澹台淵把腿上那雙手挪開，表情看不出喜怒，“林公子這是急着還債呢？”

林若齊仍然維持着半跪的姿勢，擡頭淺笑着看他：“除此之外，還欠你一場煙火，一個皇位……”

“景朝該有位女帝了。”澹台淵卻沒頭沒尾說了一句，“我已經想明白了，我和你誰也不配坐那個位置……”

話音未落，眼前卻倏地一黑。

澹台淵閉上眼睛，習以為常地伸手環住林若齊的脖子，緩緩向後倒去。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林若齊正撐在上方看着他笑。

“是啊，我本來就是個蠢材，就如同現在我也弄不懂阿淵的心思。”

澹台淵不滿地皺起眉頭：“你當真不懂？”

“求主子明示。”

這模樣要多乖順有多乖順，鬓邊垂下的發絲還留着木質香氣，混雜着草藥香，令人安心。澹台淵卻閉嘴不理他了，伸手要将他推開。

被他捉住雙手，放在嘴邊細細啄吻。

澹台淵又去踹他。

林若齊這才松手将他整個人抱進懷中，珍惜且珍重地，用犬類撒嬌的手段蹭他脖頸。

“好啦，明天荷花池就能完工，此後我所有時間都陪着阿淵，再也不分離，好不好？”

“誰說要你陪？”

“我需要，我想要阿淵永遠陪着我，一輩子都陪着我，下輩子也要……”

澹台淵：“我不——唔！”

固執的嘴被牢牢堵住，再也吐不出違心的話。

從此冬去春來，終是玉蘭盛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