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制空間橫豎不過三米,裡面布置得非常簡單,隻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雲離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頭低垂着,整個臉都藏匿在陰影裡,看不清上面的表情,空氣也異常壓抑沉悶。
這時,一個穿着制式宗服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的模樣很普通,屬于那種剛丢進人群就會找不到的類型。
雲離感覺到有人進來,頭也不擡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出去。”
那聲音聽起來很低沉,像是悶在了冰窟窿裡。
來人對此并不在意,也沒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樣乖乖出去,反而輕哼一聲,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對面。
“師兄~你好兇哦~”易容後的林至夏故意嬌嗔着說道,聲音軟糯微嗲,像在撒嬌。
此時她整個人都趴到了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臂,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雲離。
雲離的眉頭瞬間皺緊,擡起頭來,冷着臉就要再次趕人。
當他的目光落到來人身上,心尖猛地一跳,身體控制不住地往後仰,眼底滿是驚吓。
林至夏見狀,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兩聲,擡手在雲離眼前晃了晃,心裡止不住地得意:小樣兒,吓不死你。
雲離很快回過神來,黑亮的眸子慢慢眯起,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
這是他的師尊。
她現在的眼神,就跟當初丢靈氣炸彈時一模一樣,是他前世躲在暗處偷看過無數次,卻始終無法讓它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雲離悄悄吐出一口濁氣,試圖讓自己狂亂的心跳平靜下來,可心底卻在不停地發問。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又為什麼要易容?
難道她已經發現他喜歡她,所以故意前來試探?
可是,他和小世界能夠互相感應,隻需稍稍動用一絲靈氣,他便能輕而易舉地揭開她所有的僞裝。
還是說,她根本就是在故意為之,目的就是要讓他知難而退?
腦子好亂,雲離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緊繃的身體不僅沒有得到絲毫緩解,反而崩得更緊了。
他強迫自己松開攥緊的雙手,努力用最平常的視線和林至夏對視。
當他再一次看到那雙靈動的眸子時,立刻明白過來。
無論她的目的是什麼,對他而言,隻要她不挑明身份,那就是再也不可能重現的機會。
想明白其中的關鍵症結,雲離緊繃的身體立刻就放松下來。
他故作鎮定地把凳子往後挪了一些,雙手交疊,規規矩矩地放置到桌面上,将身體坐得筆直,如同一個專心上課的小學生。
“我叫雲離,是師尊的弟子,你要跟我雙修嗎?”雲離黑亮的雙眸緊緊地凝視着林至夏,神情裡透着緊張和期待,語氣卻非常正式。
林至夏被他突然的發言搞得當場愣住,雙眼更是不自覺地瞪大。
她呆呆地望着雲離,好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顔色的豆腐渣,才能讓他又說出這種不要臉的鬼話來。
雲離見她愣住,心底一緊,頓時就想到了初見時林至夏對他的拒絕,于是趕忙補救道:“我的意思是,師妹能否做我的道侶?至于雙修之事,隻要師妹想要,我随時都可以。”
“!”林至夏再一次被驚到說不出話來,一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挫敗感湧上心頭。
她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渾身不自在地站起來,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那個......師兄,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雲離看着她的眼睛,看着裡面驚訝且急于逃離的神情,心底頓時就生出了巨大的恐懼——如果現在放她離開,他将徹底失去這個等了兩世、小心翼翼藏起所有瘋狂也要擁有她的機會。
雲離再也顧不上思考,徑直抓住林至夏想要離開的手,說什麼也不放開。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卻因為緊張而不停地顫抖着。
林至夏被他牽扯得腳下踉跄,身體猛地一晃,險些摔倒在地。
她生氣地回過頭去,瞪大眼睛看向雲離。
溫熱從手腕上傳來,熾熱不已,瞬間點燃了她的全身,讓她止不住地輕顫,卻也因此忽略了比她抖得還要厲害的雲離。
“師兄,你是不是瘋了?!我是翠仙峰弟子,專門負責宗門灑掃的,而且我這人不僅長得醜,嫉妒心還特别強。”
林至夏一邊使勁罵自己,一邊皺眉看向手腕,那裡已經隐隐泛出幾許紅痕,刺痛感也跟着傳來。
雲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隻是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手腕,眼底閃過一抹心疼和不舍。
片刻過後,他輕輕地拉着林至夏越過身前的桌子,來到了她的面前。
他擡起手,以靈力将她整個人都纏住,這才放心地松開林至夏的手腕,繼續用靈力為她治療腕上的紅痕。
林至夏被這一系列的動作搞得有些懵,下意識地想要抽手逃離這個尴尬的場景,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雲離的靈力牢牢控制,根本無法動彈。
她看着眉眼低垂,一臉認真的雲離,終于後悔了。
她就不該為了裝得像,而故意把修為壓制到築基,現在好了,想反抗都不行。
雲離一邊低頭為她療傷,一邊輕聲說道:“師尊說我今天一定能找到自己的良緣,我原是不信的,見到師妹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師尊她老人家沒有騙我。”
林至夏聽到雲離的話,頓時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有沒有搞錯啊!她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又被自己的話給架起來了?
也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覺得她還不夠慘,雲離還在接着往下說:“如果師妹不願意就算了,正好我也想一直陪着師尊。”
威脅!這絕對是威脅!林至夏心底一驚,忍不住懷疑雲離是認出了她,所以才故意要挾她。
隻是她的易容術不可能會出問題,畢竟前世她就是靠着這個易容術,才能在假裝閉關期間橫行修真界。
“師妹不說話,我便當你是答應了。”雲離笑着解開她身上的靈力禁锢,另一隻背在身後的手卻死死攥緊,不敢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林至夏的目光從雲離的臉上細細掃過,試圖從他的表情裡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可惜她看到的隻有一抹明顯的期待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根本沒有任何算計的影子。
難道真的是巧合?林至夏正暗自嘀咕,卻又聽到了雲離低沉而略帶羞澀的聲音。
“師妹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一會兒見了師尊,我才好把你介紹給她老人家認識。”雲離耳尖發紅,露出了一臉難為情的樣子,仿佛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
林至夏見他這副模樣,心尖止不住一跳,卻還固執地翻起了白眼。
老人家,老人家,他是把她當成了什麼糟老太婆嗎?
“如花。”林至夏沒好氣地答應着,“我叫如花。”
原本她是打算借這事試探雲離的,沒想到雲離竟會先提出要帶她去見自己。
或許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隻是這樣一來,他會選擇普普通通的“她”做道侶就更離奇了。
雲離就像是猜到了她心底的想法一樣,伸手指向她的眼睛,目光溫柔地說道:“笑靥如花,又燦若牡丹,我喜歡你的眼睛。”
林至夏聽到這話,忍不住伸手扶額,隻覺得自己再也無法直視“笑靥如花”這四個字了。
放下手來,她發現雲離的臉色略微有些發白,正一臉緊張又無措地望着自己。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正要開口問他是怎麼回事,廣場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細聽之下,貌似還是因為蘇長烈在到處找她引起的。
林至夏不敢耽擱,轉身就要往外走。
雲離見狀,立刻露出一副生怕她會跑掉的樣子,非要跟着一起走。
林至夏眉頭皺起,心底暗自煩惱:雲離如果一直跟她在一起,她還怎麼變身。
正當她要開口勸雲離時,空間禁制外卻突然傳來了甯文淵的聲音。那聲音熟悉又陌生,瞬間打破了此刻略顯緊張的氣氛。
林至夏不敢置信地摸向腰間的乾坤袋,那枚淡藍子的珠子依舊好好地躺在裡面。
這說明當初甯文淵是真的死了,否則這顆珠子也不會成為無主之物。
可他既然死了,又怎會再次出現在這裡?
林至夏再也沒心情理會雲離了,她徑直甩開他的手,腳步匆匆往外走去。
當甯文淵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林至夏還有些不敢相信,可他動作間的神态卻容不得她再有半點懷疑。
甯文淵滿臉笑意,态度溫和地跟在蘇長烈旁邊。
他不止和蘇長烈有說有笑,同其他長老也聊得十分投機,那融洽的模樣,仿佛他才是星月宗真正的核心人物。
林至夏輕輕地撇了撇嘴,低聲咒罵:“不要臉!”
她話音剛落,就見甯文淵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精準地和她對視。
視線相交的瞬間,甯文淵明顯地愣了一下,随後眼底的笑意卻變得越發濃郁。
他揚起嘴角,對着林至夏大聲喊道:“夏夏,你怎麼這副模樣?”
林至夏聞言一怔,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解除易容術,而甯文淵恰好認識易容後的她。
雲離的腳步在聽到“夏夏”二字時頓住,一股難以遏制的嫉妒和不安瞬間湧上心頭。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掌心滲出一層薄汗,大步沖出空間禁制,把林至夏拉到身後,小聲提醒道:“這是我師尊的仇人,你可千萬不要靠近他。”
林至夏擡頭看向雲離的背影,心虛地拍了拍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