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晏安聆隻好閉嘴,低着頭随師父離開。
回到房間,重霖穿上外袍,坐在椅子上靜靜聽晏安聆辯解。
重霖喝了口茶,緩緩開口道:“所以,夜你裡自己一個人,破了後山的結界去找穹黔,就是為了取它的血?”
晏安聆點點頭,
重霖:“為什麼?”
晏安聆霎時紅了臉,“我想讓自己頭發變黑。”
重霖微微蹙眉:“隻是這個原因?”
晏安聆小聲“嗯”了一聲。
“怎麼知道的?穹黔之血能生烏發,以及後山結界的破陣之法,都是怎麼知道的?”
晏安聆如實回答:“我偷看了師父房間的書……”
重霖深深看了晏安聆一眼,用有别于平時和顔悅色的嚴肅口吻道:“阿晏,為師教沒教過你,凡是要量力而行?”
晏安聆擡起頭,抿着嘴看了重霖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若我沒聽見穹黔的叫聲,沒第一時間趕到後山,你可知你現在的結局?若你當時的位置再偏一些,那條尾巴不是蹭而是直接甩到你身上……”
重霖閉了閉眼睛,良久才開口,“為師希望你以後無論做任何事,都能三思而後行,這世上,沒什麼東西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你明白麼,阿晏?”
說這些話時,重霖語氣确實重了一些,卻遠沒到疾言厲色的地步,相反,其中愛護徒弟的拳拳之心晏安聆都可以清晰感受到。但不知為什麼,聽見師父這麼和自己說話,晏安聆心裡突然就湧起一股莫大的委屈,明知道是自己不對,可她就是控制不住這股情緒。
她咬着嘴唇,朝重霖狠狠磕了個頭,道:“徒兒知錯了!”
而後抹了抹眼睛,不等重霖給出反應就先一個人跑開了。
望着晏安聆的背影,重霖擡了擡手,空頓幾秒,又收回來捋了捋胡子,思考自己剛剛的話是否說重了?
又喝了口茶,一邊随手揉眉心一邊盤算着以後可以在陣法方面着重培養自己這個徒弟。
這些心思晏安聆當然不可能知道。
回到弟子居,晏安聆重重關上房門,将頭埋在被子裡想大哭一場,可幹嚎幾聲,眼淚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會洶湧而下,反倒是她擡手抹了幾滴後,徹底嚎不出來了。
晏安聆:“……”
她不知自己怎麼了,說是委屈,細細分辨好像也不全然是。
明明到後來,無論娘親和姐姐對她說多惡毒的話,她都能一笑置之,最多也隻覺得心累。可今天自己這種反應卻讓她很陌生,到底為什麼她也說不清,隻覺得有一團複雜的情緒堆積在胸口,堵得她坐立難安。
之後幾天,晏安聆開始單方面與師父鬧起别扭。
重霖應該是有所察覺,但也隻當小孩子鬧脾氣,什麼也沒做。
這天夜裡,晏安聆照樣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消解。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一擡頭正好看到放在桌上的墨汁。
晏安聆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身,再一次坐到銅鏡前。
……
第二天的演武場。
從她出現起,場上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每走一步,都感覺有無數隻眼睛在盯着自己。
難道是技術生疏了?
不可能!
雖然一年多沒染過,但之前的幾年她一直不間斷的給自己染發,因為扮相好才有飯吃,她的技術向來很好,絕不會蹭到額頭或是别的什麼地方,這一點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可這氣氛……
被衆人一直盯着,晏安聆有些煩躁,突然就有些後悔。
其實昨晚染完發她就隐隐有些預感,她以為這幾天的心煩意亂皆是由黑發而起,但當她真的染完黑發,那股煩躁卻絲毫沒有減弱,由此一來她便更心煩了。
在場中不知是誰,在她身後召了一朵雲。
雲慢悠悠飄啊飄,輕靈靈飄到了晏安聆的頭頂。
察覺光線變暗,晏安聆疑惑地擡起頭。
下一秒,雲身極具膨脹,由白轉黑,其間電光驟起,雨水嘩啦啦應聲而下!
晏安聆眨眨眼,眼窩的位置很快被水蓄滿。
她低下頭緊閉雙目,往旁邊移了一步。
頭上的雨雲緊跟着她也挪了一下。
新染的墨汁尚未開始固色,随着雨水沖刷,黑色陸續剝離發絲,汩汩黑水順着頭皮往下流淌,劃過她的眼,她的臉,再順着脖子淌進領口。
人群有人尖叫了兩聲,而後就被其他人此起彼伏的笑聲所取代。
雨雲不算大,沒一會就被耗盡。
雨停了。
頭頂被雨水沖回了原本的發色,兩鬓和後腦卻還纏繞着濃稠的墨黑,此刻正從晏安聆頭上滴答流淌,染黑了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和腳下站着的地磚。
晏安聆抹了把臉,睜開眼呆呆地看了看黢黑的雙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表情空洞。
又一瞬間,全身的皮膚突然都燒了起來,甚至沒勇氣看一眼周圍人的反應,她捂着臉逃也似的離開了。
笑聲從剛才開始慢慢減弱,直到現在,鴉雀無聲。
公山師姐不贊同地看着剛剛召喚雨雲的那名弟子。
那弟子撓撓頭,吐了吐舌頭道:“哎呀,玩笑有些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