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一會長老來了問起,那名弟子匆匆清理掉地上的污漬,轉頭跑回人群中,像其他弟子一樣若無其事地照常練起劍。
之後這一天,弟子們往來如常,各自心照不宣的誰也沒再提起早上這件事。
另一頭,晏安聆跑回屋撲到床邊,正準備好好哭一場,結果身體還沒沾到床,看到上面新換的雪白床單,身體先下意識自己彈開了。
她哽了一下,攤手看了看自己黑不溜秋的手掌,抽噎着默默退後了幾步。
想摔點東西發洩吧,晏安聆瞄了眼一旁的花盆,一把抄過來高舉過頭頂。
可舉了半天,她也沒動。
想了想,放下來一看,果然是小屋時師父送她的那盆,盆裡栽着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植物,圓圓矮矮,葉片綠油油的甚是可愛。
晏安聆吸了吸鼻子,把花放回原處,又轉了轉花盆調整位置,确保它能充分接受到光照。
做完這一切,晏安聆靠着牆坐到地上,眼角雖然還挂着兩滴淚珠,不過經這麼一連串打岔後,她的情緒倒是平複許多。
攬過銅鏡,晏安聆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可當她看清楚鏡子裡面那個滑稽的大花臉之後,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拉,然後,“哇”地一下哭得好大聲。
……
她就這樣一個人抱膝窩在床角,哭累了睡,睡醒一照鏡子又接着哭,一直到了晚上霍照來敲門的時候仍保持着一個姿勢。
“笃笃笃!”霍照擡手扣門。
“阿晏,你在麼?我是霍照。”
敲了許久,門内鴉雀無聲。
霍照也不氣餒,他索性側身斜倚着門框,一邊擡頭望天一邊隔着門闆同晏安聆說話。
他已經在别的弟子那裡得知了今早發生的事,如今站在門口,卻絕口不提,隻有一句沒一句講着其他事。
“阿晏,還記得麼,從第一次認識你到現在,已經半年了。”
“這半年的日子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
他仰頭望着夜空,聲音平靜而憂傷,“可我離家太久了,家裡還有個爺爺在等我。這半年……對于他來說,說不定比幾千年還要長……”
霍照俯下身,将一罐東西輕輕放在腳下的門檻邊,轉過身面對門的方向道:“今天下山給你買了件東西,算作臨别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說完,站起來,轉身離開。
門就在這時“吱嘎”一聲開了。
霍照停下腳步,勾起一抹笑意,轉過身,卻愣住了。
晏安聆彎腰拾起地上的那罐頭油,擡起腳邁過門檻,往前追了幾步,焦急開口:“不許走!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見到晏安聆頂着一張大花臉,皺着眉頭一臉嚴肅的同自己說話,霍照一個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晏安聆惱羞成怒,幾個健步飛過去,對着霍照胸口咚咚咚就是幾拳,“好啊!連你也笑我!”
霍照哭笑不得,好說歹說,終于穩住了晏安聆。
……
萬籁俱寂的夜晚,一片星河高懸穹宇。
夜幕下的水井邊,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晏安聆歪頭坐着,霍照在一旁用手巾細細為她擦着頭發。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時光在他們周圍緩緩流淌,這一刻卻有了種隽永的味道。
晏安聆突然有種濃濃的不舍,她伸手攥住霍照的胳膊,帶着點自己都沒聽出來的哀求語氣道:“能不能不走?”
霍照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晏安聆的頭。
蹲下身,他将晏安聆的手攥在自己手中,視線與她持平,“爺爺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霍照垂眸不語,隻用拇指留戀般輕輕摩挲着晏安聆的手背,半晌才又開口,“對不起,阿晏。”
說完,他放開了手。
晏安聆卻一把回握住他,看着他的眼睛問:“一定要走麼?”
霍照垂下眼眸,“嗯”了一聲。
晏安聆抿着嘴盯了他好半天,輕聲哀怨道:“那我怎麼辦?”
雙手用力緊握成拳,指甲慢慢嵌進掌心,霍照站在那兒,不知該怎麼回答。
僵持了好一會,晏安聆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無力感,似被卸去渾身力道,她突然放開了緊握着他的手。
一聲“罷了!”似歎非歎。
霍照心底卻蓦地一慌,擡起頭去看晏安聆,對方卻再沒看他。
他蹙起眉,面容糾結,似乎在做某種掙紮。
終于,他擡起頭,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我帶你一起走!”他說。
晏安聆愣了下。
“我……”她張了張嘴。
霍照将晏安聆從凳子上拉起,目光灼灼直視着她。
“從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你,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你。一想到自己就要見不到你,你知道麼?這幾天我過得無比煎熬。
如果你答應跟我走,我保證會好好照顧你、呵護你,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像今天這樣欺負你,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再也沒有什麼能将我們分開!”
他溫暖的雙手包裹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如此溫柔如此誠懇,“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阿晏?”
晏安聆眼圈蓦地紅了,擡起眼皮眸光氤氲望向霍照,在那片閃着名為期盼的星光中看到了獨屬她一人的倒影。
頭腦一熱,鬼使神差地,晏安聆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