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這次之後,韋殊與晏安聆的關系仿佛又退回了最初的起點,尋常師門照面,兩個人皆一副公事公辦模樣,點頭颔首,很快又匆匆别過,偶爾若是領了任務一起去趟人間,也斷然不會弄得水火不容,反倒比過去更加客氣、禮讓,事情反而會辦得更快更漂亮。隻不過當兩人不得不長時間獨處時,二人都會心照不宣地選擇沉默,或閉目養神,或打坐練功,斷然不會去找對方搭話,等事情一了回到師門,便又各顧各的,誰也不去招惹誰。
墨山時常感歎,當初覺得山裡冷清,想着招兩個徒弟能熱鬧熱鬧,可哪成想徒弟招是招了,可這日子卻比沒徒弟之前過得更加冷清,都快沒人氣兒了。他想了想,決定回去找自己的師弟報團取暖。
白雲蒼狗,歲月如煙匆匆從眼前劃過,韋殊後來再沒來過演武場,仿佛之前二人那暗湧的不可抑制的情愫都是一場因寂寞不甘而幻想出來的春夢。
自從那次比武見識過晏安聆真正的劍術水平之後,韋殊如當頭棒喝,徹底認清了現實,他不再以天之驕子自诩,而是開始數十載如一日的劍法鑽研。
生活按部就班一日複一日,韋、晏二人的修為從金丹一路升到元嬰。
夜深人靜時,晏安聆時常會想到韋殊,每及此時心底便會不受控制地一陣悸動,有時她也會困惑,自己對韋殊這般執着,究竟是為什麼?
很多事怕是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仍清晰記得第一眼見到他時,他身穿一身菱紋道袍,頭束發冠,悠閑地靠在欄杆上眺望遠方,神情慵懶怡然,看向舞台時随意勾起一抹嘴角,那樣潇灑恣肆,風流天成,與彼時命運被牢牢攥在他人手中的自己相比,是那樣美好,美好得仿佛與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幾乎是本能的被他吸引,想靠近他,離他近些……再近些……
那個如高陽,如皎月的少年終于成了她的同門,眼裡卻始終都沒有她,原以為隻要再見一面此生就不再有遺憾,可當這一面見了,朝夕都能見到的時候,心底卻偏偏生出幾分不甘!
想要他看到我,聽到我,也對我露出那樣溫柔的笑……
晏安聆猛地從床上坐起,手指摳着床沿暗暗發誓——
她不要再仰視他、追逐他了,而是要征服他,讓他心甘情願徹徹底底隻屬于她一個人!
……
成為元嬰一路上并非盡是坦途,旁人眼中的一蹴而就,個中艱辛往往也隻有當事人明白。
金丹末期的某一天,晏安聆的劍法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戛然陷入了瓶頸,任她千般苦練、萬般參悟,卻始終參不透擋在她與元嬰之間的那薄薄的最後一層。
她開始着了魔般,從白天到黑夜不眠不休的練劍,演武場地上的青石已被她的汗水打濕了千遍萬遍,這張紙那邊的風景她已經可以隐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可不管如何努力卻仍無法将它捅破!
重霖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的徒弟,韋殊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的,兩個人一言不發,隻是看着,神情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韋殊突然道:“她太在意了。”
重霖看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回自己徒弟身上,似歎非歎道:“原本我也沒想到,劍修這條路她能走到現在!”
韋殊有些意外道:“以她的劍法造詣,堪破不是早晚的事麼?”
重霖搖搖頭,“劍道一途,她實在天賦有限,若不是那次意外……她可能還到不了今天的境界。”
韋殊:“!”
韋殊内心無比震驚,心道天賦有限都能把劍練成這樣,自己還在這瞎操心什麼?懷揣着複雜的心情,他開始踱步,踱步……然後越踱越遠,最後整個人消失不見了……
晏安聆連續練了十天的劍,就在第十日的夜裡,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晏安聆的劍法也越練越亂,直至某一招,她運盡全身之力把長劍狠狠插向地面,自己則在雨中頹然跪倒,不知為何,此時在她腦海中忽然閃過很久以前盈湖為她批命時說過的一句話——“你此生親緣淡薄……若入道門,或可有小成……”
呵,小成麼?
墨山走到她身邊,将傘舉到她頭頂。
“徒兒資質有限,仙路……怕是走到頭了!”
墨山單手捋了捋胡子,竟十分贊同道:“以你的資質,劍道一途能走到今天,也是令為師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