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琛将食指比在唇邊，幾人立刻會意。盡管水粼站在門外，但經過先前的事，很難保證不會隔牆有耳，說不定幾人的腳下又踩着誰的家。

“靜觀其變。”葉琛撂下這兩個字。

*

清水绫奈一路被鲢淇用力地抓着，帶進了屋子裡。她幾乎是踉跄地被摔在床上，鲢淇力氣很大，清水绫奈毫無招架之力。她從小身體素質就一般，全靠靈力運用自如，才能在一衆陰陽師弟子中拔得頭籌，現在她靈力全失，幾乎和一個普通的少女沒什麼分别。

“我反悔了，三日後完婚。”鲢淇撂下這句話，聲音中沒有一絲起伏。

“你怎麼……”清水绫奈話沒說完，就被鲢淇猛地打斷。

“绫奈，你知道的，我不想動你，”鲢淇臉上早已一絲笑容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寒意，“但是你至少也要做做樣子吧，我不希望我們大婚那日，你的眼睛還粘在那個人類身上！”

清水绫奈重重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她一雙眼睛冷冷地瞪着鲢淇，眼角的紅被襯得更加豔麗，直看的鲢淇心中升起一股無端的毀滅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清水绫奈低下頭，長長的發垂下，遮蓋住了她的面頰，讓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鲢淇最終還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看着清水绫奈平靜的側影，他心底的暴虐因子突然被壓制住，“你隻需要明白，他們的生死，取決于你的态度。”

清水绫奈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這讓鲢淇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他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越來越控制不住内心想要殺人的欲望。

大概是從第一次看到畫像開始，鲢淇起初被那種若有似無的神聖感吸引，一門心思撲在畫像上。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去見畫像的次數越來越多，那種奇怪的感覺也越發強烈。

起先隻是胸口好似有團火在燃燒，讓鲢淇有種被灼燒的感覺，漸漸地，他發覺自己好像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明明隻是一個很小的苗頭，最後卻演變成無法收場的局面。

心中的欲望之火在不斷燃燒，點點星火最終燃燒了整片草原，這種未知感既讓鲢淇惶恐，又讓他産生隐隐的興奮感。這種感覺在最近幾乎達到了頂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貪婪地想要得到一切，想要将所有看不順眼的人除掉。

但清水绫奈的一個眼神似乎可以讓他短暫地平靜下來，隻是短短一瞬，當他看到清水绫奈熾熱的目光投射着别人的倒影時，他躁動不安的心再次猛烈跳動起來。

想毀掉，想毀掉一切，毀掉所有礙眼的人和礙眼的事。鲢淇的青筋凸起，隐約的青黑色血管像是随時會爆裂開，鑽出一隻可怖的怪物，吞噬掉他和這世間萬物。

鲢淇重新站在畫像的面前，畫像上的少女依舊冷淡地看着他，隻是這一次，他似乎看到少女唇邊微微翹起的弧度，昭示着一個略顯輕蔑的笑。

“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在嘲笑我？”鲢淇喃喃出聲，雙眸被憤怒吞噬，泛起駭人的紅色。

他就像一頭随時會失控的野獸，暴躁地一拳砸在牆上。他本想砸爛那礙眼的笑容，卻在即将觸碰到的瞬間，突兀地轉變了方向。

藍色的皮膚上沾染了血紅色的污垢，鲢淇卻全然不覺得疼痛。快一點，再快一點，隻要他可以穩坐王位，所有人都會在他的掌控之下，都會臣服于他。

這樣想着，他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從微弱逐漸變得輕快起來。

他轉身走出了暗室，身後的黑暗将他一點點吞噬。

躺在病床上，身形消瘦，面容枯槁的正是他的父親，也是現如今鲛人族名義上的王。他的父親沉沉睡着，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正用一種怎樣貪婪的目光注視着自己。

他已經活不長了，靠藥物維持的生命，既脆弱又短暫。越是靠近死亡，他越是變得清醒起來。從前的點點滴滴出現在眼前，他回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坐上的王位。

那段時間，他仿佛受到了蠱惑，每天都要去觀賞把玩那隻琉璃盞。接觸過琉璃盞後，他心中總是沒來由得湧起殺意，原本隻是一點小小的矛盾，最後他的記憶卻隻停留在地上的屍骸，和他指尖猩紅的血。

他又一次清醒過來，就看到鲢淇站在自己的床邊，正以一種奇怪的姿态看向自己。他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鲢淇歪了歪頭，臉上的笑稍顯怪異：“父親，今天我遇到了畫像上的少女，我打算娶她為妻。”

鲢淇全然不在乎父親的反應，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他又繼續說道：“老實說，您若是肯早早退位，将王儲之位留給我，我也不至于在您每日的飯菜中摻雜慢性毒藥，或許您還可以多活兩年。”

病床上的人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病是鲢淇造成的，一時間他雙目瞪圓，眼珠幾乎要從眼眶中掉出。他嘔啞着聲音，卻隻能發出短暫的音節：“你……你……”

“父親，三百年夠久了，”鲢淇臉上露出近乎殘忍的笑，他将父親的手輕輕放回原位，淡淡道，“王位該讓我坐了，您知道的，我比您更需要它。”

男人隻感覺一雙大手向自己襲來，而後緊緊地掐住了自己的脖頸，他的手如同一雙鐵鉗，将自己的脖頸箍住，他隐約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響，還來不及感受到痛苦，窒息感就如海水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湧來，他卻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呃……救……”求生的本能讓他發出了聲音。

然而，不過一瞬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涎水順着他的嘴角流淌下來，滴落在亵衣上，留下難堪的印記。他怔怔地睜大了眼，眼中滿是驚恐，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景象。

鲢淇緩緩松開手，面對着床上痛苦死去的父親，他流下一滴淚，聲音悲痛道：“父親，您安息吧，我會為您風光大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