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鲢清隻來得及用鼻子發出回應，然後就被推搡着走了進去。

兩側都是跪拜的鲛人和隐約的啜泣聲，鲢清不自覺被這種氣氛傳染，整個人也跟着悲傷起來。

圍繞在父親床頭的，是大皇子鲢淇和二皇子鲢湫。

父親安靜地躺在床上，深藍色的魚尾無力地搭在床上，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就連曾經他最引以為傲的鱗片也失去了光澤，如同一片片破碎的玻璃。他的臉上蓋着一張白布，讓人看不清他臨死前的表情。

“父親……”鲢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大概在這一瞬間，他才再次感受到死亡帶來的痛苦。

父親的手垂了下來，鲢清緊緊握着那隻粗糙的手，卻隻感覺到冰涼一片。

葉琛幾人遠遠地看着，不敢靠得太近。

人群中一個奇怪的鲛人引起了幾人的注意，對方不似别人哭的那般傷心，臉上除了淚痕之外，更多的是驚慌和害怕。為什麼鲛人族的王死後，她的臉上會流露出這種情緒？如果是擔心未來鲛人族的命運，那也不該隻是她一個人擔憂。

很快，鲢淇走了出來，外面的啜泣聲戛然而止，衆人都面露迷茫地擡頭看着鲢淇。

鲢淇臉上似乎還帶着一絲隐忍的悲傷，但他的聲音铿锵有力，讓人聽了就覺得很有威嚴：“鲛人族的子民們，吾王于今日淩晨逝世，吾輩倍感痛惜。然為了完成吾王遺志，吾輩自當自強不息。”

鲢淇話音剛落，一直站在他身邊的水粼手裡捏着張羊皮卷，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應吾王遺诏，由大皇子鲢淇繼承大統。恭迎新王即位——”

聞言，所有的鲛人再次匍匐在地上，以最虔誠的姿态迎接鲛人族的新王。

在一衆膜拜的姿态中，唯有之前那個舉止怪異的鲛人再次與衆不同，她也随着其他人一同跪拜下來，但仔細看去，會發現她的身軀在輕微地顫抖，好似在懼怕什麼。

鲢淇的臉上難掩悲痛，但葉琛還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終于奪得王位的欣喜。想來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就在他露出得意的笑時，一道人影的出現，讓他的笑出現了裂痕。

遠遠走來的鲛人，面色嚴肅，不怒自威。待他走進了些，衆人才看到他的樣貌。在鲛人族的審美中，他的長相應該算上乘，眉眼清秀，五官端正，在人類看來都說得過去。

他對鲢淇視若無睹，直奔到鲢清身邊，急切地道：“清兒，父親在哪裡？”

鲢清看到來人，更加傷心了，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哽咽道：“五哥，你總算來了……父親，父親他已經……”

鲢清的話沒說完，鲢泉已經急切地跑了進去。在看到床上父親的屍體後，鲢泉仿佛一瞬間失去了力氣，跪倒在地上，他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緩緩起身。

他沉默地看着父親，悲傷的情緒将他籠罩，他下意識伸手，想除去父親臉上礙眼的遮蓋物。然而他的手剛剛伸出去，就被眼疾手快的水粼攔了下來。

水粼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好似他一直緊随着鲢泉進來，就等着關鍵時刻出手。

他擋在鲢泉身前，阻止他的下一步動作，臉上還堆積着笑容：“五皇子，先王死前痛苦異常，面部因此格外扭曲，隻怕會吓到您。”

先王？看來有的人已經迫不及待想坐上不屬于他的位子了！鲢泉聽後冷哼一聲，他本就和鲢淇不對付，而這個水粼更是油腔滑調，左右逢迎，他更是看不慣。

隻見鲢泉眉頭一皺，目光中帶着嫌惡地看向水粼：“你的意思是，我的父親痛苦死去，我卻因恐懼甚至不敢直面他的面貌？”

被鲢泉厲聲質問，水粼也萎靡起來，他立刻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就給我滾開！兒子看望父親，何時需要旁人應允？大哥都是這般管教下人的嗎？”鲢泉呵斥的聲音很大，即使是站在宮殿之外的鲢淇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鲢淇臉色不怎麼好看，這鲢泉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臉。可當着所有族人的面，他又不能阻止鲢泉合乎情理的要求。

鲢淇的聲音幽幽傳來：“水粼，退下。”

“是。”水粼隻好悻悻地回到了鲢淇旁邊。

掀開白布，父親扭曲的面孔暴露在空氣中。他的臉格外地奇怪，雙眼微凸，嘴巴大張，面部肌肉緊繃，像是在死前曾經曆了什麼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鲢泉剛看了幾眼，就被一旁其他的鲛人上來急匆匆地再次蓋上白布。

“五皇子，我們需要盡快将王入棺下葬。”

“為什麼這麼着急？”鲢泉蹙眉，母親病逝時，她的棺椁可是停放了七天才下葬的。

鲢清咬了咬唇：“因為大哥急着娶親。”

“什麼？”鲢泉驚呼出聲，他從未想過，他那一心都撲在王位上的大哥竟然會急于娶親，“他娶的哪家女子？”

“是……路過的人類女子。”

鲢泉再次震驚，在他們鲛人族，還從未出現過跨物種嫁娶的先例，他隻覺得這整件事都荒謬極了。

而另一邊，所有的鲛人都被鲢淇呵斥退了下去。小鲛人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戰戰兢兢地跟随着人潮一同退去，在剛剛拐進角落時，卻被一道模糊的黑影籠罩。

小鲛人錯愕擡頭，看向那人，嘴巴微張，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