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父親被裝入精緻的棺椁之中，搬離了宮殿，鲢清心中說不出來的落寞感。似乎陪伴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而他能抓住的也越來越少了。

“五哥，你這次回來……”鲢清話還沒說完，就被别的聲音打斷。

來人是一位年長的鲛人，他鬓邊的胡須已經斑白，眼角的皺紋層層疊疊，堆積在一起，像是被投進了石子的水流，泛起一圈圈的波紋。

“老身拜見五皇子，六皇子。”老頭顫顫巍巍地鞠了一躬，很快被鲢泉扶起。

“詠知伯伯不必多禮。”鲢泉對老頭的态度很是恭敬。

詠知是先王的貼身仆人，幾乎與先王從小一起長大。他在族中同樣很有威嚴，其他皇子也幾乎不将他當作奴仆對待。

“其實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兩位皇子說，”說到最後，他壓低了聲音，話語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是關于遺诏的事。”

鲢泉和鲢清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的神情，難不成父親的遺诏另有隐情？

兩人為了确保安全，将詠知帶到了隐秘的角落，詠知這才緩緩吐出藏在心中的秘密。

“先王早在前幾個月，就已經将诏書上繼承人的名字定下了。隻是那人，不是大皇子。”說到這裡，詠知頓了一下，像是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早年間，先王的确屬意于大皇子，但是這些年，大皇子性格大變，我們也都是看在眼裡的。先王擔心若是大皇子繼承大統，恐怕其他幾位皇子都會性命不保。”

先王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鲢淇尚且還沒有坐上王位，就已經決定永絕後患，一旦他成了名正言順的王，那他的這些兄弟們隻會成為他的眼中釘。

“先王擔心诏書上的皇子人選被大皇子知道，他會先下手為強，所以便隻告訴了我一個人。”說罷，詠知目光定定，又有些殷切地看向鲢泉，“五皇子，先王在臨終前，是希望你繼承大統的！”

詠知的話，如同一記重錘，将尚且迷茫徘徊的兩人瞬間砸醒。他擲地有聲的字句，仿佛帶着某種神奇的魔力，讓人不自覺看向他。

鲢清張了張嘴，驚訝地看向一旁的鲢泉，原來此刻站在他身旁，和他同樣驚訝的五哥，才是鲛人族名正言順的王。

鲢清掩飾不住地驚訝，他隻覺得自己知曉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他同樣也知道，這個秘密帶給他的不會是任何好處，隻會是無數惹上身的禍患。

“父親……竟然會屬意我？”鲢泉雖有心争奪王位，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父親竟然會對自己青眼有加。

詠知看到還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鲢泉，不禁加快進度說道：“我是先王的奴仆，自然遵從先王的遺诏。現在遺诏已經被大皇子銷毀，他必定對你格外忌憚，一有機會他一定會痛下殺手。”

“可……”鲢泉想說什麼，被詠知急着打斷。

“我必須盡快離開，否則大皇子會懷疑我通風報信。”他匆匆看了周圍一眼，“現在族中混亂，五皇子你應盡快回到王後的母族那邊搬來救兵，老身定不辱命，我會在這裡助五皇子登上王位。”

像是要訣别一般，詠知行了個大禮，這才匆匆離開。

鲢清還有些沒緩過神，就被鲢泉拉着說道：“清兒，你也聽到了，父親的遺诏寫了我的名字。我現在要去找舅舅幫忙，從鲢淇手中奪回王位。你在這裡不安全，和我一起離開吧。”

鲢清聽後，并沒有覺得太多的欣喜。他知道，一旦鲢泉成功地搬到救兵，月螢海就要開戰了。他們本是一母同胞，他不想看到他們手足兄弟之間兵戎相見，血流成河。

“我……”迎着鲢泉殷切的目光，鲢清有些說不出口，他咬了咬唇，找了個借口，“五哥，我先不走了。這裡還有很多我的朋友，你去搬救兵，然後回來接我，我等着你。”

鲢泉愣了愣，他還想說點什麼，可鲢清态度堅決，而時間又很緊迫，鲢泉隻好作罷。

“在我沒回來之前，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和鲢淇硬碰硬。”說到最後，鲢泉有些不舍地摸了摸鲢清的頭，“等我回來接你。”

看着鲢泉離開的背影，鲢清竟然沒來由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身後雖是龍潭虎穴，可他卻也不想輕易逃離。

他雖答應了葉琛幾人的計劃，可如今有了五哥來當繼承人，他自然可以落得清閑，可他還是有點良心的，總不能把那幾人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自己桃之夭夭。

隻是鲢清還沒有去找他們，葉琛幾人倒是先找上門了。

“你們……”鲢清話還沒出口，就被對方打斷。

林輕笑了笑：“你看看這人眼不眼熟？”

說罷，林輕自身後推出一個鲛人，那鲛人正是先前在先王駕崩的儀式上，露出惶恐神色的那個鲛人。

鲢清愣了一下，但還是低下頭去仔細辨認對方。要知道這偌大的月螢海中，鲛人無數，鲢清難以确定他認得每一個鲛人的面孔。

好在這個鲛人他見過，鲢清舒了口氣，她是父親宮中的奴隸，做着最低級的活計，按理說鲢清本不應該對她有印象。

隻是有一次，這鲛人曾當着他的面不小心打碎了茶盞，還将茶水濺在了他的身上，當時對方惶恐地道歉，也是那一個對視的瞬間，鲢清注意到她的眼角處，有一個很小的花瓣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