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莎有些焦躁難耐地摳着手指,她雖看起來神色毫無異常,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麼惶恐。
做出這種決定的人是她,可她卻還是做出一副不安的姿态。艾爾莎突然覺得此刻的自己很卑鄙,她像是水溝裡陰暗的老鼠,臆想着一些不能被人所知道的邪念,卻還要露出一副愧疚的模樣。
真是虛僞極了,艾爾莎想。看來她離成為真正的魔女還差些火候,畢竟真正的魔女,根本不在乎是虛僞的善,還是極緻的惡。
“怎麼了?”神原凜終于注意到她的反常。
艾爾莎搖頭:“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
艾爾莎擡頭,臉上無措的神情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她眼中有掙紮有彷徨,唯獨她曾經最引以為傲的坦蕩消失無蹤。
神原凜的手就是這個時候緊緊握住她的,溫暖的熱流随着兩人指尖的接觸彙聚在一起,如同滾燙的岩漿,讓艾爾莎一個激靈。
神原凜太了解艾爾莎,她總是擅長将别人的過錯想盡各種理由與自己産生交集,從而合理地怨恨自己。那一瞬間,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艾爾莎,她像是身披聖光的天使,平等地愛着世間的每一個人。
與之相反,肮髒醜陋的他,顯得無所遁形。而自私如他,才是這世間大多數人的樣貌。
神原凜有時在想,魔女之力究竟是何緣由選中艾爾莎,它不該如此斷送一個女孩的全部幻想,讓她從此生活在陰暗的巢穴中。它真的不該。
“最近我一直在想,”神原凜的聲音溫柔且緩慢,“你和我的到來,絕非偶然,而是必然。還記得在精靈王宮中的畫像嗎?那上面的人或許就是你。”
“我?”艾爾莎猶疑擡頭。
“嗯,這是個悖論,卻也是必然。你無意中去到三百年前的精靈族,幫助莉絲建立了新的精靈王族,而後留下了那幅畫像。三百年後的今天,一無所知的你再次來到三百年前,你以為你隻是在推動曆史的進程,卻不知道那段曾經的曆史,就是由你創造出來的。”
艾爾莎愣了愣,她不敢,也從未這樣去想過,這想法太荒謬,即使有人認同,她也難以接受。
“艾爾莎,在無數個平行時空中,莉絲都無法得到她想要的自由,她隻能不斷向着她的夢魇前進,最終将自己以另一種形式,再次困在夢魇中。”
神原凜的聲音忽近忽遠,像是惡魔在低語:“艾爾莎,放手做吧,你改變不了别人的命運,你能做的,隻是讓自己心裡舒服一些。”
無論何種,艾爾莎都沒辦法改變未來,她所有的愧疚與無奈,都是為了讓自己好受,因為她從未想過,真正地讓莉絲自由。
艾爾莎莞爾一笑:“說不定,其實凜你比我更适合成為魔女。”
神原凜愣了愣,笑道:“如果下一屆魔女之力選擇男人的話,我會考慮的。”
而莉絲并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她隻是突然很想看一眼艾爾莎,就好像她知道,艾爾莎會消失一般。
“莉絲?你怎麼來了?你不應該……”
站在門外的莉絲剛剛停下腳步,裙擺都還在猛烈地搖晃着,像是被暴雨摧殘過的花,她喘着氣,目光澄澈而堅定地看向艾爾莎。
艾爾莎心頭莫名一跳,口中的話語猛地噎住。
一陣風被輕輕帶起,艾爾莎隻感覺到柔軟的發絲輕拂過她的臉,然後一個柔軟的,鮮活的生命,跌進了她的懷抱裡。
莉絲抱得很用力,可她的指尖卻在顫抖,沒人能懂她矛盾的内心,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艾爾莎愣了愣,但還是習慣性地拍了拍她的背:“發生什麼事了嗎?”
印象中的莉絲很少會将自己的情緒外露出來,她更多時候喜歡将情緒很好地收斂,不讓外人看出她的内心世界。
莉絲搖頭,意識到擁抱的動作不足以讓艾爾莎看到,她輕輕哼了一聲:“沒……”
從溫暖的懷中退了出來,莉絲似乎已經恢複了很多,她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慣常的微笑:“今天塞西娅帶我去了孤兒院。”
“啊,”艾爾莎臉上驚訝的神情恰到好處,既不顯得過分做作,又不讓人覺得敷衍,“怎麼會去那裡?”
莉絲搖頭,卻突然盯着艾爾莎道:“艾爾莎,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回去嗎?”
艾爾莎頓了一下,她直覺自己的回答似乎很重要,糾結片刻說道:“好不容易逃離了那個困了你那麼久的牢籠,自然是不願再回去的。”
說到這裡,艾爾莎猛地意識到,這樣簡單的道理她都明白,莉絲自然也明白。若是這是莉絲刻意試探她,那她就失去了主動權。
可是莉絲似乎并沒打算那麼做,她隻是看着艾爾莎,目光似乎透過她,在看着一些遙遠的東西。
莉絲露出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不全是。”
“有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來自宮殿深處,似乎有怪物在咆哮。那種聲音所有人都聽不見,似乎隻有在深夜,我獨處的時候才會聽到。那聽起來就像是我的血液在叫嚣着,戰栗着,告訴我那裡有着會掌控我命運的東西。我很害怕,那比孤獨更讓我害怕,我怕有一天我會失控,像那個混血的孩子一樣,突然發瘋,做出不理智的舉動。”
那種未知的恐懼,幾乎伴随着莉絲日日夜夜,成為了萦繞在她心頭,揮散不去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