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的每一天我都很懷念，即使那段日子很艱難，我們既要應付精靈族的追捕，又要投身于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存在的戰争中，可那段時光，純粹得那樣美好。”莉絲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可我竟然沒有好好珍惜，隻顧着恐懼艾爾莎随時會消失，害怕未知的未來，總想着逃避。原來是我，親手弄丢了艾爾莎。”

安妮雙手垂下，一時間竟不知寬慰些什麼。

“艾爾莎曾說，我會成為人人敬仰的王，子民會憧憬我，仰慕我，愛戴我，會将我視作神祇，從此不再有流言蜚語，不再有荒唐傳聞，有的隻是帶領精靈族走向新生的王。”莉絲臉上不見半分笑意，徒增悲涼，“流着肮髒血液的混血種，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從此可以奴役他們，折辱他們。他們一定恨透我了吧。”

“時間快到了，公主。”安妮道。

莉絲抿唇，将所有情緒都收斂起來：“從這扇門出去以後，這世上再沒有莉絲公主了。”

隻會有一個，唯一一個，莉絲女王。

當無數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明晃晃地照過來時，莉絲已經不再畏懼，她察覺到自己的心麻木得可怕，那裡似乎不會再因為任何事情産生任何情緒。這不是個好兆頭，可她無能為力。

當她終于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那黑壓壓的人群，她沒有一絲一毫勝利的喜悅。她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推翻精靈王朝，重獲妖族新生，然後坐上那萬人敬仰的王座，她到底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呢？

莉絲看到那些如炬的目光，他們帶着千種萬種的情緒，有好奇，有畏懼，有憧憬，有豔羨……卻唯獨沒有，純粹的感情。那種不針對于任何的身份，任何的地位，隻是透過靈魂，注視着一個人，純粹的感情。

她還會再遇到像艾爾莎一般的人嗎？那樣純粹，那樣心無旁骛地注視着她，隻是注視着她，一個名叫莉絲，人人避之不及的精靈。

當人潮散去，偌大的宮殿中隻剩下莉絲一人。她看着空曠的城池，感受着來自王座的冰冷，她突然感覺到了迷茫。

“王？”猶疑的聲音響起，連雀突然折返回來。

莉絲擡擡眼，如今她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怎麼了？”

連雀遞上來一塊石頭，那塊石頭灰撲撲的，看起來沒什麼特别的，可他格外鄭重地遞了過來：“這東西我是在衣服口袋裡發現的，它今早突然出現的。”

莉絲順手接了過來，隻是那石頭的冰冷讓她沒忍住打了個哆嗦，她手一抖，石頭掉在了地上，發出“咚”的聲響，而随即整個宮殿跟着變暗，白色的牆壁上隐約出現一個人影。

“咳咳，那個，可以聽到嗎？”

那特有的聲線和音色，分明是艾爾莎的聲音！

莉絲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我拜托麥德幫我找了塊留影石，我怕我消失得突然，所以錄了下來。”艾爾莎笑了笑，正色起來，“好久不見，莉絲，當你在這裡看到我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消失了吧。我想我一定是憑空消失的，你肯定吓壞了，真是對不起，這一次我恐怕沒辦法親自安慰你了。”

再次聽到艾爾莎鮮活的聲音，莉絲一直以來堅持的僞裝盡數褪去，眼淚不經意間簌簌落下。

“莉絲，正如我先前所說的一樣，我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不要去找我，不要浪費時間。我想說，你很勇敢，真的，即使你一開始那麼不自信，隻想蜷縮起來，但是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對不是因為我們的從旁支持，這全都是靠你自己！莉絲，你很了不起！”因為激動，艾爾莎的音量也提高了許多，“和你相處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是很開心，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精靈族，見到羽族，甚至第一次能夠主導戰争，這都是我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我知道我的離開你一定很難過，但是莉絲你會後悔嗎？後悔遇到我，後悔今天的選擇嗎？”

艾爾莎笑笑，對着虛無的空氣繼續說道：“你從來都不是一個軟弱的人，莉絲。如果是我被關在小黑屋這麼多年，我可沒你這麼善良樂觀。我肯定内心極度陰暗，恨不得把那些害我的人全都暴揍一頓！”

“莉絲，你相不相信輪回？”艾爾莎的聲音輕柔起來，莉絲知道，她要告别了，“我相信，别因為我的離開而難過，雖然這一次我們隻能在錯位的時空相遇，但是下一次，我們一定可以在另一個時空相遇。那時，我們一定都會是更好的自己。再見啦，莉絲。”

莉絲早已泣不成聲，她無數次想過，她悔恨艾爾莎的離開，悔恨很多事情，卻從未後悔過遇見艾爾莎。她那樣好，即使對她而言，這個世界隻是她的任務，自己不過是一個任務目标，可她依舊對自己全心全意地付出，拿自己當作真正的朋友。

莉絲擦幹眼淚，緩緩起身。艾爾莎替她做了太多太多，她也應該替她，繼續好好地走下去，将精靈族做成她口中那樣輝煌的盛世。

莉絲向着陽光下走去，如果重新選擇，明知結局亦是如此，她想她還是會如那天一般，在稻草垛裡對着那雙善意的眼睛毫不猶豫地伸出手，隻是這一次，她會先開口：“我叫莉絲，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