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死了嗎？”

“說的什麼鬼東西，經過我的治療怎麼會死人？”

“小姐快醒了，管好你們的嘴。”

“安靜點！”

耳邊先是潺潺的水流聲，直到聲音越來越小，然後是海浪聲，像是月螢海的海浪，氣勢磅礴，再然後世界重歸于一片塵土，耳邊蓦地響起來自不同人的聲音，最終停留在艾爾莎的耳邊。

艾爾莎睜開眼，看到那四人圍在自己的身邊。

“小姐？”最先注意到艾爾莎睜開眼的，是西宮硯，他那張嘴罕見地沒有說出尖酸刻薄的話來，而是頓了頓，“哪裡還難受嗎？”

艾爾莎搖了搖頭。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好像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艾爾莎不再疼，不再恐懼，她沒有了任何感覺。

“啊對了，那位戰神大人已經沒事了……”對上艾爾莎平靜的目光，克裡斯汀的内心沒來由有些奇怪，聲音漸漸微弱下來，“……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了。”

艾爾莎的平靜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盡管歇斯底裡和無聲痛哭會讓他們感到頭痛不已，可是這樣前所未有的平靜卻讓人感到無端的害怕。就像是……徹底地放棄了什麼。

“等他養好傷，就送他回王城吧。”

空氣仿佛安靜了一瞬，克裡斯汀愣了愣：“小姐這是什麼意思？你們……”

要說什麼呢？你們分手了？你要放棄他了？克裡斯汀張不開嘴，她要以怎樣的立場說出這句話呢？她不是艾爾莎的閨蜜和母親，沒有義務幫助幼小的少女為她的愛情推波助瀾，她要做的，本就是掐滅一段無妄的戀情。

可回想起艾爾莎帶着眼淚的微笑，克裡斯汀好像聽到自己的胸腔那裡，有什麼跟着跳動起來，她不該如此的，可是……

克裡斯汀跪在艾爾莎的床前，溫柔地看着她：“小姐，你還好嗎？我是說，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艾爾莎盯着克裡斯汀的臉看了半晌，然後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你不是應該支持我們分開嗎？”

“我……”克裡斯汀難得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可是好事兒！”西宮硯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魔女和人類在一起本來就沒有好下場，這次還好是他沒了半條命，要是你因為他受到傷害，他另外半條命也别想要了！”

一時間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貝爾，我有話和你說。”艾爾莎别過頭去，一副不願意與其他人對話的神情，其他人隻好離開。

當房間隻剩下兩人時，艾爾莎整個人像是松懈下來，她有些無力地靠在枕頭上：“我聽說你要去分舵，什麼時候去？”

波羅貝爾像是沒想到艾爾莎開口就詢問這個，但還是應道：“下個月動身。”

“我和你一起去。”

波羅貝爾蹙眉：“理由。”

艾爾莎咧開嘴笑笑：“聖戰在即，身為魔女，總要去分舵鼓舞一番士氣，沒什麼問題吧？”

波羅貝爾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艾爾莎，他的目光銳利，像是在穿透艾爾莎的皮囊，盯着她的靈魂端詳。艾爾莎側過臉去，不與他對視。

就在艾爾莎以為波羅貝爾還會繼續問她問題時，她聽到波羅貝爾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内突兀地響起：“動身前我會告訴你。”

艾爾莎下意識松了口氣，之後卻是無盡的空虛，她好像失去了什麼，心口那裡空落落的。

額前的碎發垂下，波羅貝爾看不清艾爾莎臉上的神情，他将目光移到牆壁上，沉沉的聲音響起：“還有别的要說的嗎？”

艾爾莎怔了怔，最終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不會再逃跑了。”

房門在身後被輕輕掩上，波羅貝爾沒有挪步，而是站在原地，他渴望能從緊閉的房間内聽到洩露出來的啜泣聲。可是什麼也沒有，沒有哭泣聲，沒有自言自語。很安靜，安靜得像是什麼也沒有。

波羅貝爾擡腳向着遠處走去，皮鞋砸在地闆上，不斷發出咚咚聲。

他不是應該開心嗎？總是無理取鬧，惹出亂子的小女孩，終于徹底蛻變成一個真正的魔女，這就是他想要的，也是他作為護法應盡的職責。可是為什麼，看到她強裝平靜的面孔，自己也會跟着不平靜？

這是波羅貝爾生平第一次被一個人類牽動心緒。他似乎第一次擁有正常人的情感，但是他很快将這種情感丢在身後，腳步未停地離開了原地。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遠在鹽川的貝多莉，艾爾莎的親妹妹，那位目中無人的親王殿下，竟然在聽說艾爾莎受傷的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回了都城。

這個消息在魔女教徒之間很快傳開，衆人針對貝多莉的意圖有着多種猜測。畢竟兩人之前水火不容的關系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這次貝多莉看似出格的舉動，在大多數人眼中，也不過是想關心一下魔女之力的覺醒情況。畢竟一旦魔女之力完全覺醒，她在魔女教的地位，才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話題的中心——貝多莉此時正站在艾爾莎的門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當聽到都城傳來的消息時，她的腦海一片空白，于是她做出了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決定。

“不進去嗎？”西宮硯不知已經站在走廊裡盯着貝多莉多久。

西宮硯看着眼前的貝多莉，内心有些感歎，在所有的生物中，人類成長的速度算不上多快，看着眼前這個小孩從一個小不點出落成大人，他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即使是以喜愛窺探人心著稱的他，也看不透眼前的貝多莉。

他還記得，初來乍到之時，貝多莉和艾爾莎好得像是一個人，這才短短幾年，兩人之間的關系竟然還比不上艾爾莎和魔女殿随處可見的一個侍從，這讓西宮硯費解，同時又充滿了好奇。他不認為真的如傳言一般——貝多莉讨厭艾爾莎，至少他認為，傳言是可以被故意捏造出來的，隻是那位天真無邪的魔女，似乎并不理解背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