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月希轉頭看向艾爾莎,她的目光那樣平靜,就好像剛剛的舉動對她而言,不過是捏死了一隻螞蟻,那樣遊刃有餘,又毫不在乎。這就是人人都豔羨的魔女之力嗎?它的确強大,卻也會讓人失去情感。
“沒事吧?”艾爾莎擡眼看向他,語氣中沒有多少關切,像是在例行詢問。
萊特上前為艾爾莎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艾爾莎也沒有阻止他。
盡管早就知道魔女在成年以後會爆發出與從前不同的力量,但是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救下,觀月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在對上艾爾莎清澈的眼眸時,那一瞬間的情緒也随之消散了。
他彎了彎唇角:“這就是魔女之力,果然名不虛傳。”
“我還沒有完全覺醒,所以你看到的,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哇,”觀月希驚訝,“這種機密可以随便告訴我嗎?”
誰知艾爾莎聽後,挑了挑眉:“怎麼,你是奸細嗎?”
觀月希頓住,搖了搖頭。
“那就無所謂了,”艾爾莎笑笑,有些不甚在意,“反正遲早都會知道。”
觀月希再次被對方的态度所感染,眼前的這位魔女與想象中有所不同,她的的确确褪去了年少時青澀的天真,隻是她也并沒有成為理想中殘暴嗜血的魔女,她似乎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艾爾莎推開萊特還在為她整理衣服的雙手:“這裡時常這樣嗎?”
“這裡地處邊境,跨過赤練河就是人類的地盤,戰争在這裡是家常便飯。”
耳邊是被炮彈擊中後發出的哀嚎聲,鮮血與尖叫不絕于耳,這還不是最可怕的,這甚至不是最大規模的聖戰,而是像家常便飯一般随處可見的戰争。
“什麼樣的仇恨,才能延續千年之久呢?”
在又一枚炮彈擦過觀月希的耳邊時,他聽到那個人喃喃出聲。
他來不及去問什麼,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讓他已經撲向了掩體之後,等他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優先保護魔女時,他已經看到了另一掩體之下的艾爾莎和萊特,他們正遙遙地朝他招手。
他忘記了,現在的魔女已經不需要他來保護了。
他的腦海中蓦地再次響起那個聲音:什麼樣的仇恨,才能延續千年之久?
觀月希似乎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這個世界自他出生起就已經有了既定的法則,沒有人關心是誰制定了法則,所有人如同被設置好程序一般,牢記這個規則,按照着世界既定的步伐行走。
這場千年而來的仇恨,真的和他有關系嗎?說到底,千年前的流血與紛争,真的會觸及到他的心靈,讓他産生憤怒嗎?
“今天的炮火格外的猛烈,我都要懷疑魔女來到陵水的消息被洩露出去了。”
身旁的聲音讓觀月希的思緒重新回到了這場小型戰役上,他雙手驅動着魔力,為周圍的士兵盡可能地阻擋炮火的攻擊。
“如果真的知道魔女在這裡,恐怕就不是這麼簡單的炮火連天了。”
觀月希很快将艾爾莎的喃喃自語抛卻腦後,就算是錯誤的又怎樣?積怨千年之久的矛盾,早已不是輕易就可以化解的問題了,他能做的,隻是順從。
一場戰争短暫地結束了,活下來的人繼續為着之後舉步維艱的日子苟延殘喘,死去的人沾滿血污躺在冰冷的地上,沒有時間默哀,沒有時間悲傷,活着的人掙紮着起身,将尚且溫熱的屍體像托運貨物一般裝進麻袋裡。
我死後也會如此嗎?觀月希的腦海中适時出現這個問題。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随艾爾莎,她目光平靜地看着滿地的狼藉,像是誤闖進來的旁觀者,顯得尤其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像是幽深的潭水,讓人看不見底。她不再露出悲憫,也不再同情世人,而是逐漸變得冰冷麻木。
“為什麼一定要用流血和犧牲,來證明自己活的和其他人不一樣?做一個平凡的人不好嗎?”
觀月希蓦地愣住,因為艾爾莎正看向他,那雙水藍色的眸子像是擁有魔力,讓他移不開視線。他張了張嘴,不知怎麼回應艾爾莎的話。
艾爾莎倏地笑了:“覺得我天真嗎?”
觀月希下意識想反駁,嗓子卻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或許他在内心也是這般認同的吧。
“或許是吧。”艾爾莎似乎并不期望觀月希的回答,她轉過臉,自問自答起來,“但是我最渴望的,還是做一個平凡的人,過着平凡的生活。”
“隻是對我來說,這也是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