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芷不得不承認,無論在哪個時代,人類對糖分的熱愛和追求向來是無止境的。
辛家老字号的鋪前瞬間就少了大半的人,辛芷看着人群逐漸圍在了背着竹背簍的瘦幹男人跟前,無聲挑了挑眉。
“那是街頭的王記糖鋪。”李曉霜也從店裡走出來圍觀,奶咖第一天售賣,她這個合夥人當然要來店裡關心一下行情。
“王記糖鋪的牛奶供應商是陳信。”她接着道。
“這樣。”辛芷了然,商戰這兩個字突兀地在她腦海裡冒出。
隻是沒想到這陳信昨日裡一言不發,沒有因為被拒絕而當場暴怒,但背地裡偏生選擇和辛芷同一天上新産品搶占市場。
他這種做法無可厚非,辛芷沒有辦法去指責對方,畢竟陳信也沒有破壞行業規則,一切都是那麼地“湊巧”。
王記糖鋪的掌櫃王卓方開鋪子多年,平日裡就慣會拉攏回頭客,隻要是街上的熟人,遇上了他都能笑着閑聊兩句。
“哎陳姨,帶一杯回去給家裡孩子嘗一嘗,巧克力牛奶,外邦來的好東西。”王卓方五官柔和,面上帶着笑,乍一看去就是很好說話的人。
他的巧克力牛奶是用一節節開了口的翠綠竹節裝的,兩邊穿上了供提拎的繩子,很是方便攜帶。
“哎,不貴不貴,一杯隻要三個銅闆。”有旁人詢問他價格,王卓方狀似不經意地笑着回應。
隻是須臾間,他擡起頭,朝着辛芷的方向遠遠地看了一眼,那雙笑起來帶着細紋的眼睛射出兩抹精光。
辛芷和他隔空對視。為了方便行動,這幾日她穿的都是窄袖口的粗布黑衣,發髻高簪,身姿挺拔,像是飛檐走壁的俠客。
王卓方嘴角扯出一抹璀璨的笑容,向辛芷的方向點了點頭,完全是一副同鄰裡問好的禮貌姿态。
辛芷面不改色,點了點下巴視作回禮。隻是視線轉移,眼神迅速冷了下來。
辛芷深知,王記糖鋪這樣一弄,除了的确有強烈提神醒腦需求外的顧客,其餘人很可能不會再光顧自己的咖啡店了。
“這可怎麼辦?”
蘇念慈有些急了,今日上午是少有的空閑,幾個人都坐在堂中的四方桌前,氣氛沉重。
聞衍舟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辛芷沒管他,自顧自地數着這些時日以來的利潤。
過兩天就是官府上門收月稅的日子了,交完這個月的月稅,剩下的錢怕是不夠她們撐到下個月。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踏進門檻,辛芷順着光影看去,瞳孔一縮。
是昨日才見過的陳信。他臉型瘦長,顴骨有些凹陷,鬓角帶着幾點斑白,但這些都掩不住他得意的神色。
“陳老闆,不應該很忙碌嗎,怎麼有空來我店裡?”
辛芷主動招呼了他,神情看不出喜怒。
陳信沒想到,這辛家丫頭年紀不大,卻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的泰然自若,他以不變應萬變,也狀似輕松地笑了笑道:
“也不至于,手下有人忙着呢。”
他掃視了一圈幾人僵硬的表情,又清了清嗓子道:
“我呢,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我是來談合作的。”
“什麼樣的合作?”李曉霜面色緊繃。
“辛妹妹,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陳信見李曉霜一臉不歡迎,生怕自己話都沒說完就被轟了出去。
“若是辛妹妹願意分享你這咖啡的配方,我可以考慮,讓我王弟把他那巧克力牛奶的價格提升到五個銅闆。”
他吐字清晰,聲音不緊不慢,似乎真的是在認真提議。
辛芷心中嗤笑一聲,他還真是既要又要,貪婪至極。
城西集市上有賣巧克力粉的攤販,她早就知道,隻需一小勺巧克力粉,就可以兌出一大壺的巧克力牛奶。原材料便宜,利潤很高,定價在三個銅闆,正為合理,可要是提價到五個銅闆,顯然是獅子大張口了。
更别提對方還想白嫖咖啡的制作方法,這是辛芷白手起家的最大底氣,怎可能交給他。
“陳老闆,慢走不送。”辛芷懶得同他廢話,眉眼平齊,已是克制。
“呵呵,年輕人果然是不同凡響,我倒是希望下個月,還能在這長京街頭,看見你家招牌。”
陳信還真以為自己的提議非常合理,被辛芷無情拒絕後,心中憤怒,撂下嘲弄之詞。
“切,趕緊走。”蘇念慈沖着他的離去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咱們怎麼辦啊?”可是很快她又洩了氣,癱倒在桌子上面。
辛芷沉吟片刻,還是決定開口:“我倒是有一想法。”
孫念慈和李曉霜聞言都睜大了雙眼。
但緊接着辛芷又道:“但要是不成,我家一家三口,就真得卷鋪蓋回老家了。”
白澤蘭送走了今日照常來吃飯的兩位熟客,看到女兒愁眉苦臉的姿态,未作思考,便走過來安慰道:
“小芷,你大膽放手去幹,實在不行,我就把當年老辛買給我那金發簪當掉。”
白澤蘭說的是她當年和辛冠清的定情信物,一個雙對鴛鴦金钗,是整個辛家最值錢的東西。當然,整個辛家也就這一個值錢的物件。
辛芷注視着白澤蘭柔和鼓勵的神情,心中感動。無論如何,父母總是自己的後盾,她不是一個人在奮鬥。
辛芷不是那束手束腳之人,于是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