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那隻手腕冰冷得将死,林錦指尖一扣,沉吟三分:“你這樣不把人當人,遲早報應。”
溫朝為這話蹙眉,小謝反而不以為意,潇灑旋身,漾開裙裾:“我何曾後悔過,他不敵我,就活該這樣。”
聽脈的林錦譏诮地哼笑一聲,斂回袖子,起身去後院取藥湯。
小爐子的藥壺上噗噗吐氣,沸了多時,那清麻的香氣從打開的竹門縫隙飄然而至,小謝重新坐在了床畔,伏在衛绛的胸前,盯着他的眼眸,笑道:“衛小郎君,等你醒過來,我就成你娘子了,高興不高興?”
眸中極巨的怒意與恨火肆意燃燒。
他怒極了。
小謝拍了拍他的臉,取出那一團染血的布:“衛小郎君,好大的脾氣,要氣死了才好玩。”
一動不動的衛绛眸光沉鹜,兇惡如困獸:“我一定要殺了你。”
小謝撐在他的肩上,逡巡他俊美的眉目,嫣然一笑:“好,等我與你快活半年以後。”
他不說話了,望著一處,眉間凝起不堪受辱的倦恹與痛苦。
小謝被他這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吓住,高聲叫道:“神醫,快來,這人又要咬舌自盡了!”
聞言,衛绛怒火滔天地剜着她,嗓音又啞又厲:“你現在最好将我弄死,否則,我會活下來将你弄死。”
小謝偏不信邪,笑得露出了酒窩,清甜得似灼灼梨白:“你想得美,都不會。”
她甚至俯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衛绛臉上一片麻木,沒有表情,唯獨眼睫如垂死的蝶翅一般顫栗,血色盡散。
久經催促的神醫林錦端着一碗麻沸散,緩緩步來,說:“不要催,急不來。你又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小謝抱着雙臂,注視著情緒空泛的衛绛,有些費解地歪頭:“不過是親了他一下。”
林錦被她的輕描淡寫吓了一跳,撫了撫自己的心口:“真是辱人貞節,你這樣貌醜的女子,親一口,恐怕大半夜都吓醒。”
哪有這回事?
她不過是顔色平淡了些,又有一指疤痕。
小謝漫不經心地思索着,向溫朝看去。
這清隽如竹的青年正垂袖站在竹屋門口,淡然眺向遠處,無悲無喜。
這時外頭的蘆葦蕩驟起一隻形容瘦削的白鹭,疲憊地揮舞着翅膀,又無奈地墜在不遠的水色裡。
竹屋内,麻沸散的氣味彌而深,林錦半垂着臉,将指尖銀針刺到衛绛的頸上,研磨着推入。
她看着林錦白得發膩的一雙手,指節分明得決斷生死,當鋒利銀針錯入得隻剩下末尾時,床榻上的人慢慢閉上了眼睛。
那一瞬間,一種悲傷與疑惑沒來由地襲上她的心頭。
小謝問道:“他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林錦再次挾起一根稍細的銀針,撥開了玄色的衣領,鎮定極了:“随你怎麼編造,他都會信你。”
小謝仍然歪頭,冥思苦想:“你說呢?”
軒窗紙透,盛來明淨的天光,影得林錦臉上陰郁參半,因全神貫注施針,這人的話就随意得多:“不如你就說你父母雙亡,孤苦無依,他是你的上門女婿。”
“不好。”
林錦隻好耐着性子繼續胡編亂造,似戲折子那般曲折:“那你就說你半路撿到了他,救了他的命,定将你當成天仙那樣來愛慕。”
小謝坐在床尾,餘光裹着那一束枯菊,形容破敗卻藥性深冷:“裝不出來那樣的善心。”
“再不濟,你就直接生米煮成熟飯,看他負不負責。”
小謝倨傲地笑開了,說,更不好了。
什麼好不好?
哪有好不好?還要裝什麼好不好?
林錦古怪地瞟了她一眼,泰然自若地說:“那你裝作他的未婚妻豈不好,有樣學樣,他定愛慘了你。”
小謝沉吟了一下,想出個更為稀奇古怪的法子:“我知道了,我扮作賢妻良母,要他上京趕考。”
林錦笑了,說,真是磨人。
小謝拍拍昏迷的少年郎君,興緻昂揚:“好,衛小郎君,即日起,赴京趕考罷——”